晨曦的光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猎户村外山脉里未散的幽冥雾气。
顾昭站在新立的黑檀木镇魂碑前,指尖轻轻拂过碑身深浅不一的咒文,识海里阴司镇魂殿的虚影正缓缓转动——冥簿悬浮在殿心,封皮上的烫金纹路泛着暗红光,他能清晰感知到,此刻方圆百里内每个活物的命格线都像丝线般缠在冥簿边角。
“殿主。”白无常的锁链声从身后传来,他佝偻着背,腰间的招魂幡还沾着昨夜黄泉裂隙的湿意,“昨夜子时,萧绎的三千精兵已过了青牛渡,先锋五百人今晨就能到山脚。”
顾昭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早料到萧绎不会善罢甘休,毕竟那监军高德全被沈青竹拎出地窖时,怀里还攥着半封“讨阴联盟”的密信。
但他没料到萧绎会这么急——许是黄泉引惊了他的胆,怕夜长梦多。
“来得正好。”顾昭转身时眉峰微挑,眼底掠过一丝冷锐的光。
他伸手接住白无常递来的冥簿,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我正想试试这新开的冥簿,能不能镇得住活人的命。”
沈青竹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
她今日未束高马尾,乌发用一根银簪随意别着,却仍掩不住腰间青锋剑的寒芒:“你要动判官笔?”
“七日之内,叛军必溃。”顾昭咬破指尖,血珠坠在判官笔尖,在冥簿上落下一行朱砂小字。
他能感觉到功德在识海里翻涌——前日黄泉引镇住三十里山鬼,得了三百功德,足够支撑这道判词。
笔尖离纸的刹那,空中掠过一声闷雷,惊得枝头山雀扑棱棱乱飞。
“沈姑娘,带二十个义军去东边山坳。”顾昭将冥簿收入袖中,指节叩了叩腰间黄泉令,“等敌军溃退时,记得把绊马索收紧些。”
沈青竹的剑穗在风里晃了晃。
她望着顾昭眼里的算计,忽然想起三日前他引黄泉时的模样——那时他像握了把捅破阴阳的刀,现在倒更像个下棋的,每一步都算到了对方的死穴。
“知道了。”她应得简短,转身时却把剑往腰间按了按,那是她从前执行任务前的习惯。
夕阳坠进山谷时,敌军先锋的火把像一条蜿蜒的赤蛇,在山脚铺开。
顾昭蹲在村后老槐树上,望着敌营里竖起的“萧”字大旗,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他摸出怀里的镇魂铃晃了晃,识海骤然一沉——镇魂殿的门“吱呀”打开,白无常带着数百道半透明的影子跪了满地。
“阴兵听令。”顾昭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响,“无形,无声,乱其心,夺其胆。”
白无常的舌头“刷”地吐出尺许长,青灰色的脸咧开个笑:“得令!”他身后的阴兵们瞬间消散,像被风卷走的烟灰。
子时三刻,敌营里突然响起第一声尖叫。
“鬼!有鬼!”巡夜的士兵撞翻了火把,火光照见帐篷里飘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是他前日在路边强抢的民女,此刻脖颈歪成诡异的角度,血正从她七窍里往下滴。
“兄弟,是我啊!”另一个帐篷里,伙夫举着菜刀的手在发抖,他死去的结义兄弟正站在他面前,胸口插着把带血的箭,“你前日说要分我半块肉,现在……”
“住嘴!”伙夫挥刀砍去,却砍了个空。
他转身想跑,正撞进个冰冷的怀抱——那是具只剩白骨的躯体,指骨深深掐进他的喉咙。
恐慌像滚油里的水,在敌营里炸开。
士兵们举着火把互相砍杀,有人喊“莫要伤我”,有人喊“是叛军”,更有甚者跪在地上朝虚空磕头,把额头撞得血肉模糊。
顾昭站在山梁上,望着这一切。
他能清晰感知到阴兵们的位置——白无常正飘在敌将帐前,招魂幡扫过帐帘的刹那,帐内传来一声闷哼。
等他掀开帐帘时,敌将正捂着心口,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那是个浑身是血的小兵,正是他三日前为抢军粮砍死的。
“将军饶命!”敌将扑通跪下,手里的佩刀当啷落地,“末将不该……”
白无常的舌头一卷,缠住了他的脖子。
敌将的叫声戛然而止,他圆睁的双眼还凝着惊恐,身体却已软成一摊泥。
“撤!”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士兵们像被捅了窝的马蜂,跌跌撞撞往山下跑。
东边山坳突然响起铜锣声,沈青竹带着义军从林子里冲出来,绊马索一拉,当先的骑兵连人带马摔成一片。
顾昭摸出腰间的竹筒吹了声尖哨。
埋伏在西边的猎户们拉起弩机,箭矢如蝗,专往人堆里扎。
天快亮时,敌营的火光彻底熄了。
顾昭踩着满地狼藉走进帐中,敌将的尸体还保持着跪姿,额角沾着半片带血的招魂幡。
白无常从帐顶飘下来,手里提着颗滴着黑血的珠子——那是敌将的生魂。
“收了。”顾昭指了指镇魂殿的方向,“这生魂怨气太重,先镇在忘川里。”
沈青竹不知何时站在了帐外。
她的剑上沾着血,发梢还挂着草屑,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鲜活气:“你这手段……比刀剑更可怕。”
顾昭低头擦着判官笔,笔尖的血珠滴在地上,很快被泥土吸了个干净:“刀剑只能杀一人,这阴司的手段……”他抬眼望向东方渐白的天,“能让天下恶人夜里睡不着觉。”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一声尖啸。
顾昭抬头,正看见一道黑影如流星坠下,在他面前丈许处凝成人形——黑无常,红袍翻卷,手里的哭丧棒还滴着幽冥水。
“小心。”黑无常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磨,“有人在窥你的命格。”他说完便化作一团黑雾,连哭丧棒扫过地面的痕迹都没留下。
沈青竹握紧了剑柄:“谁?”
顾昭望着黑无常消失的方向,指腹轻轻摩挲着黄泉令上的纹路。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冥簿突然烫得惊人,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隔着阴阳两界,想要掀开那页写着他名字的纸。
“不管是谁。”他转身走向村外,晨风吹起他的衣摆,“既然敢来,就留他喝碗孟婆汤。”
猎户村的狗突然叫了起来。
守在村口的老猎户跑过来,手里举着个镶玉的信筒:“顾先生,山下来了队骑马的,带头的拿着南陈的腰牌,说要见您。”
顾昭接过信筒,指尖触到筒身的温玉,忽然笑了。
他望着远处山道上若隐若现的马队,把信筒随手递给沈青竹:“来者不善。”
沈青竹打开信筒,里面飘出张洒金笺,只写了四个字:“南陈求见。”她抬眼时,顾昭已经往村里走去,背影被晨光拉得老长,像把还未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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