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听到柳梦嫣临别前那句“和明月姑娘好好相处”时，杨逍宇心中就猛地“咯噔”了一下。
那正是他与柳梦嫣缠绵时，眼前诡异浮现司明月面容的第二天。本就因那荒诞幻象而心虚不已的他，一听娘子这般说辞，那旖旎而禁忌的画面立刻不受控制地再次闪现于脑海，清晰得令他脸颊发烫。
他内心顿时警铃大作，无比心虚地揣测：自家娘子这听上去似乎只是寻常的、希望他与盟友和睦相处的叮嘱，怎么细细品味起来，总感觉夹杂着一丝别的意味？
这算是不放心自己，在委婉地提醒乃至警告自己，要与司明月保持距离吗？
可按常理推断，这似乎又不应该。杨逍宇自认对司明月从未有过任何逾越或龌龊的心思，对柳梦嫣更是满腔爱意，忠心可鉴。毕竟，他来自那个倡导一夫一妻、情感相对专一的时代，观念深处并未将此界三妻四妾、女子地位普遍不高的状况视为理所当然。
而且，那次日交融时突如其来的诡异幻象，连他自己都感到万分诧异和不解，自家娘子柳梦嫣更不可能知晓。既然如此，这所谓的“警告”就显得毫无理由，更像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下的过度解读。
可柳梦嫣偏偏在临行前，特意单独强调了这么一句，再结合他自己那复杂难言的心境，由不得他不多想，不多虑。
最最重要的是，经过一个月的“消失”再出现，司明月身上的确发生了太多显而易见的变化……她不再像最初那般，是完全超然物外、清冷得不似凡间客的仙子。她的话语变多了，眼神中偶尔会流露出属于“人”的情绪，甚至……就像是一位原本高居云端的仙子，悄然落下了凡尘，身上沾染了越来越多的、“人”的味道。这种变化，无形中拉近了距离，却也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杨公子，你的这些造物确实非常神奇。”就在杨逍宇心绪纷乱、胡思乱想之际，司明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清泉流淌，将他从纷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用‘伟大’来形容亦不为过。对此，我也抱有极大的兴趣。”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郑重：“但这并非我前来催促你的原因。我是想提醒你，时间，从不等人。”
杨逍宇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听这意思，司明月并非单纯来关心“蒸汽机”的进度，而是想提醒他，不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蒸汽机”成功之后。
司明月迎着他的目光，继续清晰地说道：“无论是这‘蒸汽机’何时能够成功问世，轨道的继续铺设、现有城镇的扩建、新聚居点的规划与建设，乃至我们势力的扩张步伐，所有这些基础性的工作，现在都需要加速推进，不能再有片刻耽搁。”
杨逍宇微微皱眉。他明白司明月的意思，是希望他将基础建设与核心技术研发同步进行，甚至优先进行基础建设，以便“蒸汽机”一旦成功，就能立刻投入使用，发挥最大效能。这个思路本身没有问题，能大大节省总体时间。
但如此一来，他需要投入的精力、樊城需要调动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将呈指数级增长，压力会非常巨大。真的有必要如此急迫吗？就算天下大乱会提前到来，樊城地处西南边陲，看似偏安一隅，只要不自找麻烦，短期内似乎并没有如此火烧眉毛的紧迫感吧？
司明月仿佛拥有读心术一般，直接看穿了他内心的权衡与疑虑。她并未不悦，反而……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微笑？
“在真正的危机降临之前，越快、越充分地做好万全准备，总归是不会错的。”她轻声解释着，那抹罕见的笑意让她清冷的容颜瞬间生动了许多，竟让杨逍宇有刹那的失神。
“况且，”司明月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天机者特有的玄妙感，“这一个月来，我对于‘天道’的参悟与感应，似乎又精进了一层。隐约间，我能感觉到……一股针对我们，或者说针对樊城的威胁，正在酝酿，并且……其降临的速度，比我们之前预估的，可能还要更快。”
“你是说……威胁来自霖益城方向？是何伟金，还有他背后的那几个皇子皇女？”杨逍宇不笨，思绪辗转间，立刻抓住了关键，沉声问道。
天下大乱，在这样的封建王朝体制下，无非源于两个根源：外族入侵，或皇权动荡引发的内战。外族入侵目前看来尚未波及西南，那么最可能的威胁，自然就来自于苍穹国内部的权力斗争。而与他们有过直接接触、并且明显心怀叵测的，正是盘踞在霖益城的何伟金，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皇子势力！
想到这里，杨逍宇不禁有些庆幸。之前为了集中力量攻关枪械、子弹以及那威力巨大的“轨道炮”，他早已将孙大石等核心工匠和技术骨干陆续调回了樊城，并且有计划地将“雷火工坊”的核心设备和产能秘密转移了回来。如今留在霖益城那边的，除了用于迷惑外界、进行“毒药”交易的“食为天”饭庄和部分情报人员，真正重要的工坊只剩下两处掩人耳目的“空壳”，以及一些早已淘汰或毫无价值的旧设备。就算那边真的出事，损失也在可控范围内。
“我无法完全确定，天机混沌，变数太多。”司明月微微摇头，并未给出绝对肯定的答案，但她接下来的话，却等同于确认了杨逍宇的推测，“但就目前的种种迹象和感应而言，最大的可能性……的确如你所想。”
“多谢司姑娘提点！杨某知道了！”杨逍宇神色一肃，认真地拱手致谢。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有些过于专注技术突破，而忽略了外部潜在的威胁和整体战略的平衡。
他一边揉着因长时间思考而有些发胀的额头，一边迅速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张，拿起炭笔，开始飞快地罗列和整理接下来需要立刻着手推进的事项。
司明月的提醒，看似只是简单的一句“加速”，实则至关重要。这段时间他一门心思扑在“蒸汽机”上，之前制定的一些关于领地扩张、基础设施建设、军队扩编训练的计划，进度确实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樊城与霖益城之间距离不近，但如果朝廷内部动荡加剧，某个皇子为了争夺资源、扫清障碍，或者单纯为了夺取他手中这些令人眼红的“奇技淫巧”而将目光投向这里，那么来自霖益方向的威胁，将是实实在在且迫在眉睫的！
一旦对方决定动用武力，会是什么规模？是地方守军的试探性攻击？还是某个皇子麾下的精锐私军？甚至是……朝廷的正规军？
一想到可能面对成千上万、装备精良、且其中必然混有大量修为不低的中低阶军官甚至高手组成的正规军队，再联想到上次在霖益城外，自己被那位疑似正道顶尖高手“公孙先生”随手一击就重伤濒死的经历……杨逍宇不由得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细想下来，以樊城目前的防御力量和高端战力储备，若真被这样的力量认真针对，无疑将面临灭顶之灾！
“扩建外城防御棱堡体系……”
“加速‘平民军’扩编至五千人，火枪队优先配备……”
“督促莫盛启，将现有修行者部队与新兵融合训练，探索步炮协同、修行者与火枪手配合作战的新战术……”
“加大与赤日遗民的合作深度，争取更多战士入驻樊城协防……”
“在通往樊城的几条关键通道上，预设阻击阵地和隐蔽物资点……”
“情报网……柳氏十燕需要加大对霖益及周边区域，尤其是军队调动迹象的监控……”
杨逍宇一条条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构想，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其中可能存在的缺漏与不足，完全沉浸在了应对潜在危机的战略规划之中。
也因此，他彻底忽略了，或者说，因为他专注于思考而未能再次捕捉到——就在刚才，司明月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极其罕见的……微笑。
这女人……之前可从来都是面无表情，清冷得如同万年冰雕，何曾有过如此……近乎于“人性化”的表情？
司明月，真的变了。
而且这变化，绝非寻常。
这消失的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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