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福晋兆佳氏?她怎么偏偏这个时辰来了?还点名是来给年侧福晋送补品?未免也太巧了些。
可人已经到了门口,堂堂皇子福晋,又有着拜见的正经旗号,断没有闭门谢客的道理。大嬷嬷只能按下心头疑虑,对门口丫鬟道:“快请十三福晋进来。”
门帘再次打起,兆佳氏带着两个手捧锦盒的丫鬟走了进来。她穿着家常的藕荷色旗袍,外罩一件石青色坎肩,发髻上只戴了两支玉簪,神色端和,看不出什么异样。
一进明间,兆佳氏的目光便自然地快速扫了一圈。掠过榻上的年氏,旁边的李氏,垂手立着的林老先生,最后,似是不经意地在屋内几个角落稍作停留。
她在找人。
大嬷嬷那双阅人无数的老眼立刻就看明白了。十三福晋怕也不是单纯来送补品的,八成是为那个叫青禾的丫头来的。
王爷走前特意交代她看顾青禾已是意外,如今连十三爷府上都惊动了,十三福晋亲自上门......这个青禾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王爷这样费心安排,布下一重又一重的后手?难道王爷对她真存了十分不同的心思?
兆佳氏已笑着上前,先与李氏互相见了平礼,又转向榻上的年氏。
“嫂子这是怎么了?脸色瞧着有些不好,我们爷听说你有孕在身,四哥又伴驾去了。心里实在惦记,特意让我寻了些上好的血燕和长白参送来给你补补身子。孕中辛苦,嫂子可要仔细保养才是。”
她说话间,身后丫鬟已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用红绸衬着的补品,品相都是上乘。
兆佳氏一一指点着,说得周到又亲切,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妯娌探望。她绝口不提青禾,甚至连一句试探都没有。只是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十三爷的关心,展现了带来的诚意。
可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过来,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雍亲王府内宅出事,十三皇子府立刻就知道,还派了福晋亲自过来探望,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屋里这些心思九转十八弯的人精,谁会不懂?
大嬷嬷心里明白,有兆佳氏这个外人在,很多话就不能说得太开,很多事也不能做得太绝。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涉及谋害皇嗣这种能捅破天的大事。
在十三福晋面前,雍亲王府必须展现的是和睦与安稳。
年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谢过十三爷和十三福晋的关心,心里头准备把事情闹大的心思,被突如其来的访客生生压下去大半。再闹,就是给整个雍亲王府没脸,给王爷没脸。这个罪名她如今还担不起。
兆佳氏很懂分寸。略坐了坐,喝过半盏茶,又说了几句“好生休养”的客气话便起身告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大嬷嬷亲自送到院门口,看着兆佳氏上了小轿离去,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重新变回那个威严冷肃的掌事嬷嬷。
回到正房,气氛比方才更凝重了几分。
大嬷嬷在年氏榻前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坐下,接过丫鬟奉上的热茶,却不喝,只拿盖子慢慢撇着浮沫。屋子里静得吓人,只有茶盖轻碰杯沿的细微声响。
半晌,大嬷嬷才开口:“年侧福晋,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王爷待您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您如今怀着王爷的骨肉,金尊玉贵,合该万事小心,安心静养才是正理。”
年氏心头一紧,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
“可老身瞧着,”大嬷嬷话锋一转。
“侧福晋似乎不太明白静养二字。您身子本就娇弱,还不好生在屋里待着,没由头地非要把园子里当差的人叫过来说话。叫来了,话说不了两句,自个儿先腹痛起来,紧接着就给人扣上一个谋害皇嗣的天大罪名!”
她语气陡然加重,手中茶盏“咚”一声搁在身旁小几上。
“侧福晋!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谋害皇嗣那是诛九族的大罪!不是你们后宅妇人斗气拌嘴、争风吃醋时随口胡吣的戏言!你这么轻飘飘一句话,有没有想过后果?有没有想过我雍亲王府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砸在年氏心口。她毕竟年轻,瞬间被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被大嬷嬷的气势压得开不了口。
桂枝见主子受窘,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大嬷嬷息怒!侧福晋也是因为骤然腹痛,心中惊惧,这才......而且那个青禾行事鬼祟,靠近侧福晋时眼神躲闪,奴才们也是担心.......”
“担心?”大嬷嬷怒目圆睁瞪着桂枝,“因为担心就能不经查证胡乱拿人?还给人嘴里塞臭布,捆得像个粽子?!你们是顺天府还是刑部大堂?!王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私设公堂了?!”
桂枝被骂得连连后退,不敢再言。
大嬷嬷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她心里跟明镜一样,年氏就是借题发挥,想除掉眼中钉。可话不能这么明着说。
她缓了口气,目光在年氏苍白的脸和小腹上扫过,心思飞快转动。
王爷是让她看顾青禾,别让人欺负了去。可眼前这位才是王爷如今心尖上的人,肚子里还怀着不知是男是女的金疙瘩。
自己若把偏架拉得太明显,把年氏得罪狠了,眼下王爷或许不会说什么,可等这阵新鲜劲儿过去,年氏若凭着孩子再度得势,自己这个老婆子往后在府里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
王爷眼下是看重那个青禾,可未来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准。为了一个前程未卜的外人,把如今正得宠而且有依仗的侧福晋往死里得罪,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得找个台阶,让双方都能下来。
大嬷嬷沉吟片刻,重新开口,语气放缓了些:“此事疑点重重,不可单凭一面之词就定人罪过。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那青禾可疑,要搜身......”她顿了顿,看到桂枝眼中闪过急切,年氏也抬起了眼。
“也罢。”大嬷嬷像是做出了让步,“就把人带过来当着老身和林太医的面问几句话,再让两个妥当的婆子带到屏风后头仔细搜一搜身。若真搜出什么不妥的东西,再做理论。若是没有.......”
她目光沉沉地看向年氏和桂枝:“侧福晋,您今日这场病恐怕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年氏咬着下唇,没敢接话。
很快,两个婆子把昏迷的青禾从柴房拖了过来。
青禾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头发散乱,衣服上沾着灰尘草屑,被婆子半拖半架着,看起来十分狼狈可怜。
大嬷嬷让人用冷水泼了泼她的脸。青禾羽密的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眼神先是迷茫,随即看到屋内阵仗,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惶,挣扎着想跪好,却因为胳膊还被反绑着,姿势别扭。
“青禾姑娘,”大嬷嬷声音平淡,“年侧福晋说你今日行礼时靠近她,之后她便腹痛不适。你可有什么话说?”
青禾抬起头,眼眶微红:“回嬷嬷的话......青禾今日奉命前来拜见侧福晋,心中惶恐,唯恐礼数不周。行礼时便一直低着头,不敢靠近侧福晋玉体,更不曾有任何不轨之举。”
“侧福晋突然不适,青禾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后来,后来不知怎的就晕了过去......”
她说得颠三倒四,完全是一副受了巨大惊吓的样子。
大嬷嬷点点头不再多问,对身旁两个面相严肃的婆子示意:“带到后面仔细搜。连头发丝儿、鞋袜底子都不可放过。”
两个婆子应声上前架起青禾,转到屋内一架紫檀木雕花大屏风后面。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隐约传来。
明间里,众人屏息等待。
年氏不自觉挺直了背,桂枝更是紧张地盯着屏风方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婆子便带着青禾转了出来。青禾的衣服略显凌乱,脸上带着屈辱的红晕,低着头。
两个婆子手里空空如也,对大嬷嬷摇头:“回嬷嬷,里外都搜遍了,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连香囊荷包都无一个。”
“什么?!”桂枝失声叫了出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她明明......怎么会没有?
大嬷嬷凌厉的目光立刻扫向桂枝,带着深深的警告。桂枝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低下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大嬷嬷心里冷笑,果然如此。什么谋害,什么证据,不过是借口罢了。没有十足把握就敢闹这么大,真是又蠢又狂。
事情到了这一步,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收场。
大嬷嬷清了清嗓子:“既然搜不出什么,那看来这是一场误会。侧福晋孕中敏感易受惊扰,也是常理。青禾骤然被拿被搜,受了惊吓,也是可怜。”
她各打五十大板,又各自给了颗甜枣:“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往后都需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侧福晋好生养胎,莫再思虑过重。青禾姑娘.......”
“委屈你了。回头让府里给你备份压惊礼,送你回去。”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年氏憋了一肚子火气却不敢再吱声。大嬷嬷已经给了她台阶,再闹下去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李氏从头到尾像个局外人,此刻才淡淡开口:“既然是一场误会,解开了就好。妹妹也累了,好生歇着吧。”她起身,向大嬷嬷微微颔首,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林老先生也适时起身告辞,留下安胎方子,嘱咐静养。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大嬷嬷四两拨千斤地摁了下去。
青禾的手腕胳膊上都留下深深的勒痕,疼死了......
她沉默地行了一礼,谢过大嬷嬷,又对着年世兰的方向行了个礼,低着头慢慢退出了这间让她险些丧命的屋子。
委屈吗?当然委屈。后怕吗?更是后怕得腿软。
但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万幸。
她知道,今天能脱身靠的不是自己的机灵,也不是什么道理正义,而是胤禛提前布下的后手,是十三爷和福晋的及时介入,是大嬷嬷权衡利弊后的和稀泥。
在这个地方,她依然渺小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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