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避暑山庄湖面上的水波,看似平静无痕地向前流淌。
太子失仪事件后激起的涟漪似乎也渐渐被盛夏的沉闷所吞噬,水面复归平静。
澹泊敬诚殿的晨议、依清旷殿的课业、听松院的饮食起居,一切都按着既定的轨道行进。
这日午后,胤禑与胤禄照例前往王嫔的居所请安。
庭院里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簌簌落下,铺了一地碎锦。但是踏进正屋后,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往常。
王嫔娘娘斜倚在东暖阁的临窗炕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被。
她今日只穿了件家常的月白色暗竹叶纹衬衣,外面松松罩了件湖色纱褂,发髻也挽得随意,只用一支素白玉簪固定着,脂粉未施,脸色透着几分不寻常的苍白和倦怠。
见两个儿子进来,她勉强撑起身子,想露出惯常的温婉笑容,但笑容却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给额娘请安。”胤禑和胤禄行礼,目光都带着关切。
“起来吧,坐。”王嫔的声音也有些低哑,带着鼻音,“天热,额娘今日有些懒怠,精神头不大好,你们莫怪。”
宫女奉上茶来。
胤禑接过茶盏,手指触到温热的瓷壁,目光却落在额娘略显憔悴的面容上。
额娘一向注重仪容,若非实在不适,断不会如此。
“额娘可是着了暑气?还是夜里没睡安稳?”胤禑问道。
王嫔轻轻摆了摆手,用帕子掩口低咳了两声:“许是前两日贪凉,窗子开大了些,吹了风。不打紧,歇歇就好。”
话虽如此,眉宇间拢着的轻愁和身体的倦怠却是掩饰不住的。
胤禑心中担忧更甚。
不多时,太医奉召而来,隔着纱帘请了脉,又问了症状,说的无非是“暑热内侵”、“肝气微郁”、“心脾略有不调”等掉书袋子的套话,开了几剂清暑益气、疏肝解郁的方子便告退了。
那方子上的药名,胤禑扫了一眼,都是些太平药,吃不死人,也未必有多大效用。
看宫女拿着方子去御药房抓药,胤禑心中一动。他想起了青禾。那丫头虽然只是个宫女,但心思灵巧,尤其于饮食药膳调理一道,似乎颇有些独到的见识。
自己前些日子暑气重、胃口差,就是被她那些冰碗藕粉、荷叶冬瓜盅给调养过来的。
“额娘,”胤禑斟酌着开口。
“儿子想着,青禾虽说不上通达医理,但于日常饮食调养上颇有几分心得,人也细心。儿子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也是她调理好的。不如……让她过来伺候额娘几日?帮着煎药,并着做些合口味的汤水,或许比那些苦药汤子更对您的脾胃。”
王嫔正被隐隐的头痛搅得心烦,闻言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看着儿子关切的脸,心中微暖,便点了点头:“也好。你既觉得她妥帖,就叫她过来帮衬几日吧。我这儿倒是不缺人手,让她做些细活便是。”
胤禑得了允准,回听松院便吩咐了青禾。
青禾听到要去王嫔娘娘处伺候,心里“咯噔”一下。
王嫔娘娘人虽温和,但她宫里的总管太监赵德海......青禾瞬间闪过刚穿越来时,因规矩不熟又笨手笨脚,被赵德海罚跪在冰冷地砖上的情形。
那严厉的目光和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至今想起来都让她后颈发凉,每次面对赵德海的时候,青禾才有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原来身处吃人的清朝。其他时候青禾总是啊q般的自洽,不愿意想太多。
话虽如此,她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恭敬地垂首应道:“是,主子。奴婢定当尽心伺候娘娘。”
收拾了简单的换洗衣物和几样自用的家什,青禾便跟着引路的小太监,一路沉默地走向王嫔的居所。越是靠近,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踏进熟悉的院门,总管太监赵德海正背着手站在廊下,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擦拭廊柱。他穿着深栗色宁绸袍子,外罩一件石青色马褂,身形瘦削,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青禾身上。
青禾只觉得那目光像冰冷的针,瞬间刺透了她强装的镇定。她连忙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奴婢青禾,给赵谙达请安。奉十五阿哥命,前来伺候娘娘。”
赵德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锐利依旧,却并无青禾预想中的刁难。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喜怒:
“嗯。娘娘玉体欠安,需要静养。你既来了,就用心伺候,手脚麻利些,少说多做,莫要惊扰了娘娘。西厢房最边上那间,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去吧。”
“谢谙达提点,奴婢记下了。”青禾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应道。
让青禾头疼的,还有另一个老熟人——“流大鼻涕”刘太监,这会倒是还没有见到他。
青禾悄悄安顿好,还没喘口气,刘太监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在院子里炸开了:“哎呦!这不是听松院的青禾姑娘吗?怎么跑娘娘这儿来了?稀客稀客!”
刘太监晃悠着过来,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太监袍,袖口沾着些油渍,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滴溜溜地转。
“刘谙达。”青禾忍着不耐,福了福身。
“娘娘身子不爽利,听说姑娘手艺好,特意调来伺候的?”
刘太监凑近了些,一股子汗味扑面而来,“正好!小厨房今儿要熬清粥,那火候可得精细!还有煎药,那罐子可得盯紧了,别糊了底儿。对了,娘娘说想吃点清淡爽口的,你看着弄点?动作麻利点啊!”
他一连串地吩咐着,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仿佛青禾是他手下的粗使丫头。
青禾只能一一应下。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在赵德海无形的威压和刘太监聒噪的使唤中忙碌着。
煎药、熬粥、琢磨着给胃口不佳的王嫔娘娘做些清淡可口又有营养的汤羹小菜。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赵德海,尽量不往他跟前凑,对刘太监那些大呼小叫的要求,也尽量忍耐着快速完成。
好在,王嫔娘娘的病确实不重。
青禾私下里仔细留意了症状:微热、头疼、鼻塞、喉咙干痛、有些咳嗽,显然是着了风热。太医开的方子过于平和,效果甚微。
青禾心中已有计较。她不敢擅自开方,但借着“为娘娘调制开胃饮子”的名义,向小厨房要了些新鲜的薄荷叶、金银花、淡竹叶,又借口“需用些清热润喉之物”,讨要了少量胖大海和甘草片。
谨慎地避开众人耳目,青禾在分配给自己的小炉子上用清水细细熬煮这些药材。
薄荷、金银花、淡竹叶取其辛凉解表、清热解毒之效。胖大海清热润肺利咽。甘草调和药性兼能止咳。
熬好的药汁澄澈微绿,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不敢一次熬太多,每次只一小碗的量,小心翼翼地滤去药渣,兑入少许温热的蜂蜜水,再端给王嫔娘娘,只说是自己调制的“清热润喉饮”。
王嫔娘娘正被喉咙干痛和咳嗽扰得心烦,喝了这碗微甜清凉的饮子,竟真的觉得喉间舒爽不少,咳嗽也略有减轻。
连着几日喝下来,再加上青禾精心准备的清淡饮食,王嫔娘娘的气色眼见着一天天好起来,精神头也足了,脸上重新有了血色和笑容。
“青禾这丫头,心思是巧,”王嫔娘娘靠在引枕上,对春桃感慨道,“那饮子喝着舒服,胃口也跟着好了些。比那些苦药汤子强。”
青禾听着娘娘的夸赞,心里稍安,但更盼着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终于,五日后,确认娘娘已无大碍,胤禑亲自来接青禾回去。青禾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向王嫔娘娘告了退,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脚步轻快地跟着胤禑回了听松院。
踏进熟悉的西梢间,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淡淡松木和熏香气味,青禾才真正觉得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翠喜迎上来,接过她的小包袱,叽叽喳喳地问着娘娘身体如何,那边住得惯不惯。
胤禑则只是温和地说了句:“辛苦了。”
青禾忙道:“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不敢言辛苦。”说完,她挽起袖子,准备去小厨房看看晚膳。
这时,张保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看着应该是刚从父亲张德禄的营房回来,喜气洋洋的。张德禄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掌管着行宫部分护卫,消息向来灵通。
“主子!”张保脸上带着笑,声音也透着几分兴奋,“奴才刚从阿玛那儿回来,听阿玛说,雍亲王的仪仗已经到古北口了,估摸着七月下旬就能到行宫。”
胤禑放下书卷,哦了一声。
张保连连点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阿玛还说,等雍亲王到了行宫,皇上那边......似乎有意带着诸位爷,去木兰围场行围呢!”
“木兰秋狝?”胤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塞外行围,策马弯弓,那是每个满洲少年骨子里的向往。
沉闷的行宫生活似乎终于要迎来一丝不同的波澜。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仿佛已经听到了猎猎的风声和骏马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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