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一年的新年悄悄到来。
宫里与各皇子府邸都按制举行了各色庆典,筵席开了,赏赐下了,鞭炮也噼啪作响地驱赶着邪祟,但往来拜年的官员宗亲们,脸上笑容都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皇帝虽然照常出席了宫宴,但御座上的身影明显清减了些,目光扫过台下济济一堂的皇子皇孙时,愈发深沉难测。
十五阿哥府里更是忙上加忙。
大婚的准备工作因吉日渐近而愈发繁琐,新年也没有停滞 。
胤禑穿梭于宫廷与府邸之间,身上的石青色蟒袍几乎日日不离身,眉宇间的倦色和凝重要多于欢欣。
青禾和王进善从热河回来就一直是忙得团团转。
既要协调内务府派来的工匠,又要清点如流水般送来的各色器物,还要训练新拨来的仆役规矩,确保这场备受瞩目的婚礼不出任何纰漏。
好容易熬到上元节,府里要紧的活计总算暂告一段落。
依照惯例,府中仆役若差事完毕,可轮换着出去赏灯。
王进善体恤众人连日辛苦,早早做了安排。青禾也得了一会儿空闲,她想着带芸香出去走一走,又不想太招摇。
于是她没立刻回屋歇着,寻了个由头,说是要去核对一批刚送来的大婚用瓷器数量,需得找个细心人帮手记档,特意点了芸香一同去库房。
两人在偌大的库房里清点了半晌,青白的瓷器地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气氛倒是融洽。
芸香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小声问:“青禾姐,都核了三遍了,数目都对得上,一只碗盏都不差。”
青禾合上册子,笑了笑,觉得芸香这丫头,真是傻得有够可爱的:“嗯,对得上就好。这会儿外面正热闹,你想不想出去看看灯?”
芸香眼睛瞬间就亮了,但又黯淡下去,怯怯地道:“想是想。可咱们能出去吗?管事嬷嬷那儿......”
“我跟总管公公说过了,咱们这趟差事办得利索,准咱们半个时辰的假,赶在戌时正点前回来就行。”
说罢,青禾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小银角子,塞了一个到芸香手里,“走吧,难得松快一会儿。”
芸香捏着银子,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的笑意,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穿显眼的府里制服。
青禾换了身半新不旧的青布棉袍,罩了件灰鼠皮的坎肩,芸香则是藕荷色的棉袄,头发简单挽着,插了根素银簪子,混在人堆里毫不打眼。
一踏入京城夜晚的街道,喧嚣的人声和温暖的灯火气便扑面而来。
长长的街道两旁,竹架纸糊的各色花灯争奇斗艳,有滚绣球的狮子灯,有转个不停走马灯,更多的是象征吉庆的莲花灯和如意灯。
光影摇曳,将一张张仰起的笑脸映得忽明忽暗。
卖糖葫芦的、吹糖人的、支着摊子卖热乎乎元宵的小贩吆喝得格外起劲,孩童们提着小小的灯笼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发出清脆的笑声。
芸香几乎是立刻就被热闹吸引住了,扯着青禾的袖子,指着不远处一个卖绒花的小摊:“青禾姐你看,那蝴蝶颤巍巍的,跟真的一样!”
“喜欢就去看看。”青禾被她拉着往那边走,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了点笑。
她们挤到摊子前,芸香拿起一支粉紫色的绒花蝴蝶,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又问价钱。
那摊主是个老婆婆,笑着答了。
芸香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绒花放了回去,摇摇头:“再看看罢。”
青禾却伸手拿了起来,直接数出铜钱递给老婆婆:“戴着玩吧,过年了。”
“青禾姐,这怎么好......”芸香有些不好意思。
“难得出来一趟,”青禾把绒花轻轻簪在她鬓边,“挺衬你这衣裳的。”
芸香摸了摸鬓边的蝴蝶,脸上泛起一点红晕,笑得眼睛弯弯的。
两人随着人流慢慢走着,青禾买了两支糖葫芦,是特意挑着裹糖最厚实的。酸甜的果子冻得冰凉,咬开外面脆甜的糖壳,里面的果肉又带着点酸,刺激着味蕾。
路过巍峨的正阳门城楼时,巨大的阴影投下来,城楼上也挂满了硕大的灯笼,守城的兵丁身影在光影里显得格外肃穆。
芸香仰着头,惊叹道:“真高啊......”
青禾也抬起头,目光却有些飘忽。眼前是三百年前雄壮的城楼,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另一个时空模糊的轮廓,这种时空交错般的恍惚感又一次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她。
“青禾姐,你看那边!”芸香又扯她,指着几个正在表演吐火杂耍的艺人。表演场地周围围了一圈人,不断叫好。
火光腾起,照亮一张张兴奋又略带畏惧的脸。
青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喧哗声却仿佛隔了一层。
她的目光穿过这片古老的繁华,看到的是更深更远的东西。她知道,这片灯火璀璨之下,是波谲云诡的朝局,是即将到来的风暴。
紫禁城的重重宫阙在远处静默地伏踞着,飞檐翘角在月色和零星宫灯的映衬下,勾勒出庄严又压抑的轮廓。
她咬掉最后一颗山楂,竹签子扔进路边的渣斗桶里。
“芸香,”她轻声说,“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了。”
芸香正看得入神,闻言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哎,好。”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短。
越靠近阿哥府所在的区域,人流越发稀疏,灯火也黯淡了些,只有高门大院门口挂着的灯笼散发着孤清的光。
快到角门时青禾停下脚步,替芸香理了理方才挤得有些歪的绒花:“进去吧,今儿的事,别跟人细说。”
芸香眨眨眼,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力点头:“我知道,青禾姐放心。”
二人身后不远处,一间豪华酒楼的雅间里,却进行着一场与外界节日气氛格格不入的密谈。
此处是九贝子胤禟一处私密产业,十分隐蔽。
室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初春夜寒。
八阿哥胤禩一身常服,坐在上首,面色温润如玉,慢慢捻着手中的一串碧玺念珠。
胤禟则显得有些焦躁,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来回踱步,他身形微胖,面容精明,此刻眉宇间锁着浓重的阴霾。
“太子爷这回可是又把皇阿玛气得不轻,听说在畅春园又出了狂悖之言!”胤禟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机会千载难逢,不能再让他有翻身之日!”
胤禩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依旧平和:“九弟稍安勿躁。皇阿玛心思深沉,废立之事,岂是那么容易再行一次的?需得有一击必中的把握。”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胤禟停下脚步,思忖片刻,凑近低声道,“八哥,眼下就有个现成的机会!小十五不是要大婚了吗?娶的可是太子妃的亲妹妹呢。”
胤禩的目光微微一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胤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若是......若是在大婚宴席上,出了点什么意外,而所有线索,都隐隐约约指向......东宫那边的人呢?”
胤禩沉吟,指间的念珠停顿了一下:“风险不小。十五的府邸王嫔盯着,内务府也有人操持,下手不易。况且,一旦事发,必是惊天大案,彻查起来......”
“所以才要做得巧妙!”胤禟急急道,“未必真要人的命,只要事发,只要有证据能引人疑心太子狗急跳墙就足够了!足够在皇阿玛本就疑窦丛生的心里再压下一块千斤巨石!”
他越说越觉得此计甚妙,“到时候,谁还会细究证据是否完全确凿?疑心即罪!”
胤禩沉默了片刻,室内只闻炉火噼啪声和他缓缓捻动念珠的细微声响。
他深知康熙对太子的感情复杂,既有失望愤怒,亦有浓烈的父子之情,以及对一手培养的继承人的执念。
若要彻底摧毁这份执念,确实需要一剂足够猛烈的猛药。
“此事......”胤禩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须绝对机密。人手要万分可靠,计划要周详再周详,绝不能留下一丝把柄。即便不成,也绝不能牵连到你我身上分毫。否则,便是灭顶之灾。”
“八哥放心!”胤禟见胤禩意动,脸上露出喜色,“我手下有能人,知道用些罕见不易查的玩意儿,必能做得天衣无缝,只将火引向东宫!”
“嗯。”胤禩微微颔首,他目前即便被康熙如此打压,在朝臣中仍有较高威信,朝中谁人不道一句八阿哥贤能。都是龙子凤孙,凭什么永远是个光头阿哥。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片刻,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暗中滋生的阴谋。
窗外,上元节的欢声笑语隐隐传来,更衬得室内的密谋阴冷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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