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闷气,简直想对着獐子肉翻个白眼。这叫什么事儿?刚劈头盖脸骂完,转头又让来张罗晚饭?
主子爷的心思,真是比热河冬天的天气还难琢磨。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却不敢带出分毫,只垂着眼,任由心里一堆脏话翻来覆去地倒腾。
走到屋外,廊下的冷风一吹,倒是让她清醒了点。
她面无表情地一路往小厨房去,路上碰见几个小太监小宫女,个个都缩着脖子,眼神躲躲闪闪不敢正眼看她,可眼风又像黏在她身上似的,扫过来又扫过去,带着小心翼翼的窥探。
青禾从小就不习惯这种被放在放大镜下的感觉,浑身不自在,只能把腰板挺得更直,步子迈得更稳,假装什么都没察觉。
好在她是有点阿q精神在身上的。
只郁闷了从正房到厨房的一路,到了厨房门口,她已经开始想:管他呢,反正不用关禁闭了,还能有点事做,总比在冷屋子里胡思乱想做噩梦强。
一进厨房,她的心思便很快转到了锅子上。天冷吃锅子,倒是应景,也能暖暖身子。
小厨房里倒是暖和,灶眼里埋着炭,散发着融融暖意。
青禾径直走向案板。
胤禄送来的獐子肉果然是好东西,现下已经由厨下粗使的婆子初步处理过,卸成了几大块,肉色暗红,看着就紧实。
旁边还放着些冬笋、冻豆腐、泡发好的口蘑、宽粉条,并一小筐洗得水灵灵的菠菜、黄心白菜。
这时节能有这样脆生的蔬菜,真难得。
“主子吩咐整治个锅子,要清淡些。”
掌勺的婆子连忙应声,唯唯诺诺地问:“姑娘您看......”
“獐子肉腥气重,得好好打理。”青禾盯着粗使的嫲嫲干活,要求是要仔仔细细地把肉块再次清洗一遍,特别是骨头缝里的血沫子,都要一点点抠干净。
然后用干净的布巾将水分细细吸干。
她让嫲嫲起了一个小炉子,坐上一个大小适中的砂锅,倒入清水,放入几片老姜和一段葱白,又撒了一小撮花椒粒。
水滚后,她才将最大的那几块带骨獐子肉放进去,氽烫一会儿,逼出残余的血沫,用勺子细细撇去,直到汤色渐渐变得清亮起来。
这边氽烫着,另一边她也没闲着。
她吩咐备菜的嫲嫲将冬笋的外衣剥去,露出嫩黄的芯子,又切成薄厚均匀的片。冻豆腐切方块,口蘑改刀成片。菠菜和黄心白菜则另用清水泡着备用。
等肉氽烫好捞出来,需得用温水再次冲洗干净,砂锅里的水也重新换过,放入氽烫好的肉块,重新加入姜片和葱段,只滴了几滴黄酒,便盖上盖子,让掌勺的婆子守着小火慢慢熬着。
“汤底要清,就不能用大油大荤,火候到了,自然鲜甜。”青禾吩咐道。
她自己则取过那块最好的腿子肉,逆着纹理,仔细地切成薄如纸片的肉片,码放在白瓷盘里,看着就赏心悦目。
等着熬汤的功夫,她又去调蘸料。
先是捣了点蒜泥,加入清酱和少许香油,又点了点儿醋,最后撒上一小撮切得极细的香菜末。
空气里渐渐弥漫开肉汤的醇香和蘸料的辛香气息。
约莫半个多时辰,汤熬得差不多了,奶白色的汤底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泡,香气扑鼻。
青禾尝了尝咸淡,只加了一点点盐,便让人将砂锅连着小炉子一起,稳稳当当地抬去正房。
正房里,炭盆烧得旺,胤禑和舒兰已经坐在桌边了。
胤禑换了身家常的宝蓝色绸面棉袍,舒兰穿着藕荷色的绣花棉袄,看着倒是暖和。春熙垂手站在舒兰身后,虽面上不显,却用眼神和刚进屋的青禾打着官司。
锅子安置在桌子中间,底下的小炉火苗舔着锅底,汤汁滚沸,热气氤氲,驱散了不少寒意。
各色菜品碟子环绕摆放,青绿白嫩,衬着那切得极薄的鲜红肉片很是惹人食欲。
青禾布好碗筷,垂手侍立一旁。
胤禑先动筷,他夹起一片肉在滚汤里涮了涮,蘸料送入口中,咀嚼了几下,没说话,又夹了一筷。舒兰小口吃着烫好的冬笋,也轻轻点了点头。
屋里一时只有汤沸和细微的咀嚼声。
吃了半晌,胤禑忽然咳了一声,眼睛没看青禾,只盯着翻滚的汤面,声音有点发硬,语速也比平时快些:“嗯。这锅子准备得......尚可。獐子肉处理得干净,汤底也清淡适宜。”
他顿了一下,好像后面的话有点难以启齿,耳根子微微有点泛红,才接着道:“今日之事,便算了。往后行事,务必更加谨慎周全,不可再犯。闭门思过......就免了。”
青禾垂下眼帘,恭顺地应道:“是。谢爷教诲,奴才一定谨记。”
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位爷是自己也觉得罚了又立刻饶了有点别扭,脸上挂不住,赶紧找补两句呢。
舒兰飞快地抬眸瞟了胤禑一眼,又极快地扫过青禾,低下头,小口吃着菜,没吭声。
站在后面的春熙,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恭敬的模样,只是手里揪着的那条绢子帕子,指节捏得死死的,都快绞碎了。
青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冷笑一声。
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可不是打了左脸还把右脸送上去的人。之前是没防备,现在吃了亏,醒了神,自然得找补回来。
硬碰硬不行,哭哭啼啼更没用,得用脑子。
她等胤禑和舒兰用得差不多了,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主子,格格,獐子肉性燥热,冬日里用了虽能驱寒,但多用恐生内热。奴才想着,不如沏一盏陈皮山楂消食茶来,既能解腻,也能顺气宽中,于身子有益。”
胤禑正觉得吃了热锅子有些燥,便点了点头:“可以。”
舒兰也轻声说:“有劳青禾姑娘。”
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
青禾仿佛完全忘了之前的冲突,行事愈发低调谨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打理胤禑的日常起居和院内事务上,对春熙也是客客气气,仿佛那日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但她暗地里却以“年关将近,需提前预备回京事宜,核对物品以免疏漏”为由,向胤禑请示,想将库房内存放较为贵重的物品,做一次更细致的清点核验,并提议“为免日后纷争,或可请王总管从旁见证,一物一核,清晰记档”。
理由冠冕堂皇,程序合规合理。
胤禑也无心细究这些内帷琐事,只挥挥手让她“斟酌着办便是”。
于是,青禾便请了王进善和另一位有些年资的太监,三人一同,花了两个下午,将小库房里的要紧东西逐一打开查验登记,包括胤禑的几件珍贵摆件,一些上用的绸缎、皮料,以及舒兰的一些首饰。
青禾做得极其仔细,每查一件,都让王进善过目,并在册子上清晰注明物品状态以及核对日期。
整个过程公开透明,任谁来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组织这么大动静的清点,实际是因为前天,青禾听来几句闲话。
“......春熙姐姐如今可真体面,头上戴的堆纱花,比格格的都不差呢......”
另一个则是装模作样地嘘了一声:“小点声!别瞎说。”
想来是春熙这蹄子,耐不住攀比的性子,不知道寻得什么由头弄来库房的宫花私自佩戴,显摆着给小宫女看呢。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但青禾决定做做文章,在清朝的第一次宫斗,先试试水。
于是清点过程中,青禾格外留意那些预备带回京赏人的宫花、荷包等小玩意儿时。
果然发现其中两个做工格外精巧的堆纱宫花,花瓣边缘有被压折的痕迹,像是被人私下取出佩戴过,又匆忙塞回,未能完全恢复原状。
这类小东西虽不算顶贵重,但也是内造之物,私用便是逾越。
青禾并未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指给王进善看:“进善,这两支花似乎存放不当,有些压坏了,记上一笔吧,回京后看看能否修补。”
王进善眯眼看了看,点点头,在册子上备注了“堆纱宫花两支,略有压折”。
后来的两三日,康熙帝身体想必已经大安,加之返程在即,蒙古王公们开始在御前走动,胤禑也被要求作陪。
这日,他回来的比平时都晚一些,面色沉郁,显然连日的应酬让他心力交瘁。舒兰体贴,特意让春熙去小厨房吩咐,晚膳准备些清爽小菜并暖胃的粥品。
春熙回来时,经过廊下,恰好遇见翠喜正捧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几支新领的绒花,说是年关将近,且圣驾不日就要回銮,为着喜庆,行宫管事处给各院宫女都分发了绒花,让这几日都戴起来。
春熙拿起一支看了看,那绒花做得粗糙,颜色也艳俗,她撇撇嘴,嫌弃地放下:“这什么呀,丑死了,还不如我......”她话说一半,猛地停住,眼神闪烁了一下。
翠喜心直口快地接话:“还不如什么?我倒是瞧着春熙你之前戴的那支堆纱的粉海棠才好看呢,又精致又衬肤色。”
春熙脸色猛地一变,急忙打断:“胡说什么。我哪儿有什么堆纱海棠,你看错了!”说完,有些慌乱地快步走开了。
翠喜突然被吼得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春熙已经走远。她狠狠啐了一口,念了一句:“心虚什么呢!”
这一切恰好被青禾听了个正着。她脚步未停。
晚膳时分,胤禑没什么胃口,只略用了些粥菜便搁了筷子。屋内气氛沉闷。
青禾上前收拾碗筷,状似无意地轻声回禀道:“主子,这两日奴才与进善核对库房,发现预备赏人的那批宫花里,有两支堆纱的略有压损,已记档注明。另,行宫今日分发各院新年绒花,翠喜方才已领回,是否现在分派下去?”
胤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青禾便让翠喜将那一托盘的绒花呈上来。果然,做工粗糙,颜色俗气。
舒兰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轻声对身后的春熙说:“这花......确实不如你前日戴的那支海棠好看。”
春熙的脸瞬间白了。
胤禑原本没在意,听到舒兰这话,又瞥见春熙骤变的脸色,还有青禾方才提到过压损的堆纱宫花。
他看向春熙:“什么海棠?”
春熙噗通一声跪下,嘴唇哆嗦:“没有......格格看错了......”
翠喜在一旁直言直语:“格格没看错,奴才前日下午也瞧见了,春熙确实戴了一支粉色的堆纱海棠花,可好看呢......”
青禾适时地沉默低头,仿佛只是在进行例行公事,完全置身事外。
胤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私自动用库房之物,已是违规。更蠢的是,用了还敢张扬被人看见。最蠢的是,用完还不小心弄坏又塞回去!
“眼皮子浅的东西!一点子小便宜也要占,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他日被人瞧了去,以为我十五阿哥府都是这等货色!”
“滚出去!跪在廊下好好想想!没有我的话不准起来!”
他甚至懒得问具体细节,这种愚蠢又贪小利的行为,在他此刻烦闷的心绪上更是火上浇油。
舒兰胆子本来就小,一直都是春熙在给她出谋划策,此刻春熙骤然被罚,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见春熙涕泪交流被两个小太监拖了出去,按在冰冷的廊下跪着。
青禾默默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现代管理思维里,有一种手段叫阳光化操作。
她不过是稍微借用了一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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