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白板上写满了名字、箭头和时间点，像一张混乱的蜘蛛网，正中央写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清除名单”。
林宸站在白板前，手指点着刚刚整理出来的IcU床位流转记录，声音不高，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头沉重。
“根据过去十五天的记录，3、5、8、11这四个床位，一共入住过九位病人。除去昨晚在院的四位，另外五位中，有三人已康复出院，一人病情稳定转至普通病房，还有一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建国、张猛、赵思妍，以及刚刚被紧急召来的网安支队同事，“一人，于四天前因抢救无效去世。”
去世的那位病人，自然排除了嫌疑。凶手的目标不可能是死人。
“所以，真正的目标，很可能就在出院和转院的这四个人当中。”张猛接着话头，语气急切，“得马上找到他们，实施保护！”
陈建国眉头紧锁，吐出一口烟：“保护？怎么保护？理由呢？跟他们说，‘恭喜你出院，但可能有黑客想用你不知道的方式弄死你，所以我们来保护你’？证据呢？就凭我们现在的推测？弄不好会引发恐慌，打草惊蛇。”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头上。确实，目前的推断基于逻辑，却缺乏直接证据。仅凭床位流转记录和黑客攻击的“精准性”推测，很难作为对普通市民采取强制保护措施的依据，尤其是这几位都还是大病初愈或仍需休养的病人。
“陈队说得对，我们不能贸然行动。”林宸认可领导的谨慎，“但预警和秘密调查必须立刻开始。张哥，你带几个人，分成四组，以社区回访或医保核查等名义，先秘密接触这四位病人及其家属，了解他们出院后的情况，重点是观察有无异常，但绝不能透露案件细节，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紧张。”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张猛起身就往外走，雷厉风行。
林宸转向赵思妍和网安支队的负责人陈浩：“思妍，陈工，我们的重点还是要回到源头。凶手这次攻击未遂，他一定知道我们会追查。他要么暂时隐匿，要么……会加速进行下一次行动。我们必须在他再次出手前，找到他的漏洞。攻击路径的追踪，还有那份可能存在的‘初始名单’的来源，是重中之重。”
赵思妍推了推眼镜，眼神锐利：“名单来源的排查范围很大，医院官网的信息发布、内部人员无意泄露、第三方合作平台的数据接口，甚至是黑客早就潜伏进医院网络长期窃取。我需要时间。”
陈浩是网安方面的老手，四十岁上下，头发稀疏，但眼神精干。他补充道：“从攻击手法看，对方具备国家级黑客的能力，但动机却像是私人寻仇，这很矛盾。我们会全力配合赵工，追踪Ip跳转和资金流向，同时启动对本市关键基础设施网络安全的秘密巡检，尤其是交通、水务、电力这些容易造成物理伤害的领域。我担心，这次医院事件，可能只是一次……测试。”
“测试？”林宸捕捉到了这个词。
“嗯。”陈浩点点头，“测试我们的反应速度，测试攻击流程的可行性。如果真是这样，那下一次，就不会再是‘未遂’了。”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又凝重了几分。网络攻击不再仅仅是窃取数据、瘫痪系统，而是直接映射到物理世界，意图夺取人命。案件的性质，已经从针对特定目标的谋杀，升级为对公共安全的潜在威胁。
散会后，林宸和赵思妍回到了技术科。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数据流如同彩色瀑布般不断刷新。赵思妍已经编写了几个脚本，自动扫描与医院系统有过数据交换的各类端口和日志。
林宸帮不上技术上的忙，他坐在一旁，重新翻阅那四位已离院病人的详细档案，试图从他们的人生轨迹中，找到一丝共同点，或者某个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原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里只有键盘声和偶尔的鼠标点击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一片和平景象，与屏幕背后潜藏的危机形成鲜明对比。
突然，赵思妍“咦”了一声，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有发现？”林宸立刻起身走到她身后。
“你看这个，”赵思妍指着屏幕上一段被标记出来的异常网络流量记录，“时间是在一周前，来源是市图书馆的公共wi-Fi。有一个设备，在很短的时间内，高频次访问了仁和医院的官方网站，特别是……‘科室介绍’里的‘专家团队’页面和‘医疗设备’展示页。”
“这能说明什么？普通人也会看这些。”
“但访问方式很怪。”赵思妍放大数据包，“它不是正常浏览，而是用了爬虫工具，在短时间内下载了页面上的所有图片和链接信息，包括一些看似无关的、嵌入在网页代码里的、带有床位编号的临时文件缓存。看起来像是无意中残留在网页后台的数据，通常不会被普通访客触发。”
林宸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有人通过爬取医院官网的公开信息，意外获取了一份包含部分住院病人床位信息的缓存文件？”
“很有可能。”赵思妍点头，“虽然信息不完整，但结合其他渠道，比如社工库或者黑市上购买的医保数据碎片，足以拼凑出一份有价值的‘潜在目标清单’。凶手可能就是用这种方式锁定了当时的IcU病人。”
“图书馆的公共wi-Fi……无法追踪到具体个人吧？”
“很难。”赵思妍摇头，“访问记录只保留七天，很快就会自动清除。而且公共网络人流量大，无法确定使用者。对方很谨慎。”
线索似乎指向了一个技术高超且心思缜密的对手，利用公开信息的漏洞进行情报搜集，再发动精准打击。这种“低技术”入口与“高技术”攻击的结合，更显得对手难以捉摸。
就在这时，林宸的手机响了，是张猛打来的。
“林宸，有情况！”张猛的声音有些急促，“我们找到了那四位出院的病人，前三家都没什么异常，但第四家，那个转去普通病房的病人，叫李建明的，他女儿说，这两天总感觉有人在小区附近晃悠，还接到过奇怪的无声电话！”
李建明，五十八岁，出租车司机，因突发性脑溢血入院，在IcU的8床住过一周，病情稳定后转到了神经内科普通病房。
“他一个出租车司机，会得罪什么人？”林宸心中疑窦丛生，“张哥，你们留在附近，秘密监视，我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对赵思妍说：“思妍，这边交给你，重点查李建明的社会关系，看看有没有异常。我去现场看看。”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凶手的“清除”行动，或许并未停止。
林宸驱车赶到李建明家所在的老旧小区时，天色已完全黑透。张猛和另一个同事躲在巷口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里。
“怎么样？”林宸拉开车门坐进去。
“没什么动静。”张猛指着不远处一栋居民楼的三楼窗户，“那就是李建明家，灯还亮着。他女儿刚才下楼倒垃圾，我们又问了几句，她说也就是感觉，没实质证据，可能她爸病了，她自己也紧张。”
林宸透过车窗观察着周围环境。小区年代久远，监控探头覆盖不全，路灯昏暗，确实是个容易藏匿行踪的地方。如果凶手真的将李建明定为目标，在这里下手，比在医院难度更低，也更容易脱身。
“不能掉以轻心。”林宸说，“对方能用网络攻击，未必不会用物理手段。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小区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全部熄灭了！
不仅仅是小区，放眼望去，目力所及的整片街区，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远处主干道上还有零星的车灯划过。
“停电了？”张猛一愣。
几乎是同时，林宸的手机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是局里的紧急通讯！他立刻接听，传来陈建国凝重的声音：“林宸，你在什么位置？刚刚接到报告，城西片区发生大面积停电，初步判断是电网调度中心主服务器遭到网络攻击，触发保护机制导致宕机！网安部门正在抢修，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电网被攻击！林宸的脑子“嗡”地一声。他猛地推开车门，望向李建明家那扇漆黑的窗户。
停电……混乱……黑暗……
这难道是巧合？还是说，这次大范围停电，本身就是下一次“清除”行动的序幕？是为了制造混乱，方便凶手对目标下手？
“陈队，我怀疑停电和我们的案子有关！目标李建明家就在停电区域！请求立刻支援，并通知电力部门优先恢复该区域供电！”林宸对着电话吼道。
“明白！保持通讯，支援马上到！”陈建国当机立断。
林宸拔出配枪，对张猛喊道：“张哥，上楼！保护目标！”
黑暗笼罩了楼道，只有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束晃动。楼梯间里传来其他住户惊慌的询问和咒骂声。林宸和张猛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三楼，用力敲打着李建明家的防盗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人警惕的声音，是李建明的女儿。
“警察！快开门！有危险！”张猛喊道。
门刚打开一条缝，林宸就敏锐地听到，楼道上方似乎传来极轻微的、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开合的“咔哒”声。他猛地将手机光束向上扫去——
只见四楼楼梯的拐角阴影处，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站住！警察！”林宸大喝一声，纵身追了上去。张猛则迅速进入屋内，关紧房门，守住目标。
楼道里一片漆黑，追逐完全依靠听觉和手机光柱的短暂照射。那个黑影对楼道结构极为熟悉，速度快得惊人，几下就窜到了楼顶天台。
林宸追上天台，夜风呼啸。黑影已经跑到了天台边缘，回头看了林宸一眼。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双异常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嘲弄的眼睛。
然后，那人毫不犹豫，纵身从七楼天台跳了下去！
林宸心头一震，冲到边缘向下望去——楼下是小区后院的一片绿化带，黑暗中看不清具体情况。但预料中的重物落地声并未传来。他立刻用对讲机通知楼下同事封锁后院。
当他再次抬头望向黑影消失的方向时，瞳孔骤然收缩。只见对面一栋稍矮的楼房屋顶上，隐约有一个红点，正在规律地闪烁了三下，然后彻底熄灭。
那不是星星。那像是……某种信号？
后续的搜查一无所获。黑影如同人间蒸发，在后院只留下几个模糊的脚印，指向围墙的一个缺口，外面是四通八达的小巷。那个闪烁的红点，也再无线索。
电力在一个小时后逐渐恢复。李建明一家吓得够呛，但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普通家庭，李建明开了一辈子出租车，为人老实巴交，怎么也想不到会惹上这种事。
技术科对天台和黑影出现的位置进行了勘查，除了脚印，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或dNA。对方戴着手套，手法专业。
案情分析会上，气氛压抑。
“电网攻击已经确认，是黑客利用零日漏洞，植入恶意代码导致的。”网安支队的陈浩脸色难看，“攻击方式与医院事件高度相似，都带有那种‘清除’标记的变种代码。可以并案处理了。”
“对方这是在向我们示威。”陈建国掐灭了烟头，“一次医院未遂，一次制造大面积停电并亲自现身，这是在告诉我们，他有能力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用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发动攻击。他的目标，恐怕不止李建明一个。”
林宸沉默着，回想着天台上那双冷静的眼睛和那个神秘的红点信号。对方不仅技术高超，还有同伙接应，行动干净利落。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黑客，更像是一个组织严密、目标明确的犯罪团体。
“李建明这边，加派便衣保护。其他潜在目标，也要用更隐蔽的方式纳入监控范围。”陈建国部署道，“网安部门继续追踪，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揪出来！刑侦这边，林宸，扩大排查范围，不要局限于病人本身，他们的家属、社会关系、甚至他们曾经接触过的特殊事件，都要查！凶手的选择，一定有他的理由。”
散会后，林宸独自走到窗边。城市已经恢复了供电，灯火通明，车流如织，仿佛之前的黑暗从未发生。但他知道，阴影已经降临。网络与现实的边界被彻底打破，攻击不再局限于代码和数据，而是直接指向人的生命和社会秩序的根基。
下一击，会在哪里？交通系统？供水系统？还是某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普通人？
他拿出手机，看着赵思妍刚刚发来的一张图片。那是她从电网攻击的代码中再次剥离出的一个隐藏信息，这次不再是文字，而是一个简单的、不断减少的数字：
23:59:59
23:59:58
……
像一个死亡倒计时。
林宸握紧了手机。对手已经划下了道，这是一场关乎无数人生命的赛跑。而他们，甚至连对手是谁，究竟想“清除”什么，都还没有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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