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张志远情绪崩溃的喊叫声通过对讲机传来，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池塘，在中控室每个人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说他只是推了一下？”张猛眼睛瞪得溜圆，“这算什么？失手杀人？”
陈建国脸色铁青，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对着麦克风沉声喝道：“吴经理！冷静！看紧张志远，但不要刺激他！让他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对讲机那头传来拉扯、哭泣和混乱的劝解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吴薇带着哭腔和喘息的声音：“他……他现在蹲在地上，抱着头……一直在说‘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动手的’……就在餐厅角落里……周经理和几个保安看着他了……”
“问他！”林宸的声音插入，冷静得近乎冷酷，与对面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问他，推搡发生在哪里？是不是在3508房间？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推搡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这种时候，细节是真是假的试金石。一个真正情绪崩溃的人，或许能说出关键信息，但也可能因为恐惧和混乱而编造或扭曲事实。
吴薇转述了问题。断断续续地，张志远带着浓重鼻音和抽泣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是在房间……李总他……他骂我废物……项目搞砸了……要开除我……我气不过……就……就推了他一把……他……他往后倒，头好像撞到了桌子角……就……就不动了……我吓坏了……就……就跑了……”
头撞到桌子角？这和他杀现场的勒痕描述完全不符！
中控室里，陈建国、林宸和张猛交换了一个眼神。疑点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大了。
“他在撒谎？”张猛压低声音。
“或者，他说的只是部分真相，甚至是他想象出来的真相。”林宸目光深邃，“恐慌和负罪感会让人产生错误的记忆。他可能确实与死者发生过冲突，但致命的勒杀，很可能另有其人。”
陈建国赞同林宸的判断：“如果他真的是凶手，并且精心布置了密室，此刻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情绪崩溃认罪，这不符合高智商犯罪的心理特征。更大的可能是，他因为之前的冲突而内心煎熬，发现尸体后，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将别人的罪行揽到了自己身上，或者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但这也说明，他和死者之间确实存在激烈的矛盾，他的嫌疑不能完全排除。”林宸补充道，“陈队，我们需要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对张志远进行安抚和详细询问，理清他所说的冲突的真实情况；另一方面，调查绝不能停止，其他嫌疑人的排查必须立刻进行！”
凶手可能正乐于看到有人主动顶罪，从而放松警惕。
“张猛！”陈建国下令，“告诉周俊和吴薇，以维持秩序和安抚大家为由，将35楼所有人员重新组织起来。除了看管张志远的人，让他们挑选几名相对冷静、可靠的人，比如那名之前报告过的、被困在35楼的社区医生老徐，还有酒店的保安领班，协助他们，对每个人进行初步的问询，重点收集以下几个信息：”
陈建国条理清晰地列出要点，由张猛传达：
“第一，每个人的基本身份信息，以及今晚来参加晚宴的原因。
第二，与死者李耀明的关系，是否认识，是否有过业务往来或私人恩怨。
第三，从晚宴开始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内，尽可能详细的个人行踪，特别是17:30-18:30（死者离席到停电），以及18:30-20:40（停电到发现尸体）这两个关键时段，尽量找到证人互相印证。
第四，是否有注意到任何异常的人或事，无论大小。
第五，是否具备机械、电子、建筑或医学等相关知识背景。”
这是一个庞大而细致的工作，在缺乏专业警察且人心惶惶的环境下进行，难度可想而知。但这却是目前打破僵局、从“有限嫌疑人”中筛选出重点目标的唯一途径。
命令下达后，中控室暂时陷入了某种焦灼的等待。林宸则利用这个间隙，再次深入研究35楼的平面图和通风管道系统。张志远的“认罪”像一层迷雾，但他相信，真相往往隐藏在细节的悖论之中。
“思妍，”林宸通过对讲机联系赵思妍，“能否帮我重点查一下李耀明的助理张志远的背景？包括他的入职时间、工作表现、与李耀明的关系传闻、以及近期是否有重大经济压力或个人纠纷？”
“收到，已经在扩大检索范围。”赵思妍简洁回应，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
“晓雯，”陈建国也吩咐苏晓雯，“继续深挖李耀明公司的商业对手和矛盾点，看看是否有与今晚被困者能关联上的信息。”
“明白，陈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雨声似乎成了永恒的背景音。终于，35楼那边断断续续传回了初步问询的汇总信息。
社区医生老徐和保安领班老李在周俊、吴薇的配合下，展现出了难得的镇定和效率。他们初步整理出了一份包含十几人的情况概要：
· 张志远（助理）：情绪极不稳定，坚持称自己与李总发生推搡致其撞头，但对勒痕无法解释，时间线模糊。
· 刘建业（某投资公司副总）：与李耀明同桌，承认在晚宴上因一个新能源项目的投资份额问题发生过激烈争论。停电前后行踪自称在宴会厅与多人在一起，但具体证人记忆模糊。
· 孙倩（星耀娱乐经纪人，因公司也在大楼内，晚宴后被邀请至35楼）：与李耀明不认识，自称一直在餐厅角落照顾受惊的艺人。但有人隐约记得停电瞬间看到她走向休息室方向（无法确定）。
· 周俊（餐厅经理）\/吴薇（副经理）：忙于处理停电后各种事务，行踪分散，多人可部分印证，但均有短暂独处时间。
· 钱坤（餐厅行政主厨）：大部分时间在厨房区域，停电后组织员工稳定情况，有多名厨师作证。
· 其他宾客数名（包括企业高管、学者、媒体人等）：大多表示与李耀明不熟或仅有泛泛之交，行踪多在主宴会厅，互相证词支撑较多，空白点较少。
· 一名叫赵明的宾客（自称是独立室内设计师）：对大厦结构和装修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曾向服务员询问过一些细节。停电后行踪有短时间不明。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处的角落，每个人都有或长或短的时间空白，每个人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看似光鲜的上流社会聚会，在死亡的阴影下，露出了其复杂而脆弱的底色。
“刘建业，有直接冲突动机；孙倩，行踪有疑点；赵明，对结构感兴趣……”林宸默默记下这些关键信息。
就在这时，赵思妍那边传来了关于张志远背景的初步信息：“林宸，查到了。张志远跟了李耀明五年，能力不错但性格比较软，最近因为处理一个并购案出现重大疏漏，导致公司损失不小，李耀明在会上公开严厉批评过他，并威胁要让他滚蛋。张志远房贷压力很大，妻子刚怀孕，如果失业对他打击会非常大。他有动机，但……感觉不像能策划出这种密室手法的人。”
信息拼图又多了一块。张志远有强烈的动机和与死者冲突的事实，但他的心理素质和技术能力似乎与现场表现出来的精密犯罪存在差距。
“陈队，林宸，”对讲机里又传来保安老李的声音，他似乎有些犹豫，“我们……我们刚才又大致检查了一下3509会议室那个松动的通风隔栅后面的管道……里面……好像发现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林宸立刻追问。
“好像……好像是一小段很细的、透明的……鱼线？或者是什么特殊的线？卡在管道拐角的地方……非常不起眼……”
鱼线！
林宸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亮光！勒痕！透明的鱼线！
“保护好那个东西！不要用手碰！”林宸几乎是在命令，“仔细检查管道内外，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物品？有没有磨损痕迹？”
一条可能用于勒杀，并且便于隐藏和回收的凶器线索出现了！它出现在连接3509会议室和3508卫生间的通风管道里！
这几乎印证了林宸关于凶手利用管道制造机关或传递物品的猜测！
凶手果然极其狡猾，而且对环境了如指掌！
“赵明！那个室内设计师！”张猛也反应过来，“他对结构感兴趣！他有可能懂得如何利用这些管道！”
“刘建业也有嫌疑，他可能雇佣或利用了别人！”陈建国补充。
嫌疑人的范围似乎缩小了，但每个人的嫌疑程度却在上升。每个人都有动机，每个人都有机会，每个人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白点。
人人皆有嫌疑。
信任的基石正在崩塌，恐慌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谁才是那个隐藏在笑容背后的致命杀手？
林宸知道，真正的心理博弈才刚刚开始。凶手就在这些人中间，冷眼旁观着这场由他导演的混乱，或许还在寻找着下一个机会。
他必须更快，必须在救援到来前，在下一次可能的流血发生前，揪出那条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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