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那个带着哭腔的电话,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几乎凝固的空气。
“安途车辆服务公司…长租…私人仓库…远房亲戚身份…”林宸用肩膀夹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将关键词输入内部系统查询,同时对着话筒急促地问:“地址!地址是什么?!”
电话那头的刘明似乎紧张得喘不过气,结结巴巴地报出了一个位于城北郊区,靠近物流园的一个地址。“我…我也是刚想起来…之前张总让我用那个亲戚的身份证复印件处理过一个快递退件,地址就是那里…我当时没多想…刚才看新闻说绑匪要最终时限了…我…我害怕…”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犹豫,听起来不像是装的。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林宸追问,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审问的锐利。
“我…我之前觉得这可能不重要…而且张总吩咐过那地方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刘明语无伦次。
“保持电话畅通!我们的人可能会再联系你!”林宸没时间细究,立刻挂断电话,对旁边负责追踪号码的同事喊道:“位置!”
“信号源在鼎盛科技办公楼附近,移动中,初步判断是刘明的常用手机号。”同事立刻回答。
“张哥!”林宸抓起对讲机,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收到一个可疑地址,城北物流园附近,可能是张鼎的私人仓库,立刻核查!”他迅速报出地址。
“收到!一队、二队,跟我走!!”对讲机里传来张猛毫不犹豫的吼声和引擎轰鸣的声响。一直在待命的快速反应车队像离弦之箭,冲出市局大院,拉响警笛,朝着城北方向疾驰而去。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具体!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技术组那边,赵思妍依然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笔正在被“混合”的比特币,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技术破绽,但链上混合的过程如同将一滴墨水滴入汹涌的大海,追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绑匪似乎铁了心要切断这条线。
林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坐回椅子,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太巧了。
就在最终时限只剩三小时,就在绑匪刚刚动用混币器,表现出可能“终止游戏”的意图时,刘明就像及时雨一样,送来了一个关键线索?
这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这本身就是绑匪计划的一部分?
刘明的恐惧听起来真实,但他的动机呢?仅仅是害怕和突然的“想起来”?他之前面对问询时的镇定呢?
林宸猛地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线索、时间线、人物关系图。
他的视线掠过那个比特币地址,掠过“自由节点交易所”,掠过“tor网络”,掠过那封措辞精准的邮件,掠过废旧回收厂那部准时响起的手机,掠过那段环境模糊但时间戳精准的视频,还有那只黄色的橡皮鸭…
精确。
极度的时间精确和空间指令精确。
废旧回收厂,要求下午四点整。
视频里,张鼎拿着当天的报纸。
邮件,24小时终极时限。
甚至连那笔测试转账和刚刚触发混币器的时间点,都似乎卡在某种节奏上。
这种对时间和顺序的苛刻要求,这种环环相扣、逻辑严密的指令下达方式,这种将警方每一步反应都计算在内的操控感……
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罪犯,甚至不像是一个单纯的技术高手。
更像是一个……沉浸于某种复杂逻辑推演中的偏执狂。一个追求绝对控制和完美步骤的…棋手。
数学家。
这个词猛地蹦进林宸的脑海。
只有极度理性的数学思维,才会如此痴迷于精确的时间、严密的逻辑、以及将一切变量纳入计算的“游戏”感。勒索赎金可能只是游戏中的分数,而操控和击败警方,才是让他获得快感的最终解。
如果绑匪是一个拥有极强数学或逻辑背景的人,那么他的一切行为,都可能遵循着某种内在的、近乎刻板的逻辑规则。
他喜欢预设规则,享受对方在规则内徒劳挣扎的过程。
那么,刘明这个突然的来电,这个关键的地址线索,会不会也是他预设好的“一步棋”?
目的是什么?
调虎离山?将警方最后的快速反应力量调往遥远的城北,从而为他自己真正的行动创造空间?
或者,那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布置的、等待着警方自投罗网的致命陷阱?
林宸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如果他的侧写正确,那么绑匪绝不会给出一个简单的、直白的答案。他给出的任何“线索”,都必然是一个需要破解的“谜题”,或者一个充满恶意的“测试”。
“陈队!”林宸立刻向陈建国汇报了他的惊人推测,“刘明提供的线索,真实性存疑,极有可能是绑匪计划的一部分!目的是调动我们的力量,甚至可能是一个陷阱!建议张猛他们高度警惕!”
陈建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也被这个大胆的推测震惊了,但他很快做出决断:“同意你的判断!但现在是宁可错信,不可错过!我已经通知张猛加强戒备,穿好防弹衣,接近目标地点时采用最高警戒姿态!你继续分析,如果这是棋局的一步,绑匪的下一步逻辑会是什么?他的最终‘将杀’会落在哪里?!”
压力再次回到林宸身上。
他盯着白板,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将自己代入那个假设中的“数学家绑匪”的思维模式。
他在下一盘棋。警方是他的对手。
他享受控制和预判。
他给出了一个可能是陷阱的“线索”—城北仓库。
那么,他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如果警方不去,他会失望,游戏可能真的终止。
如果警方去了,并且中了陷阱,他会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但仅仅一个物理陷阱,似乎不够“数学”,不够“优雅”……
等等!
逻辑!
他追求的是逻辑上的胜利,而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伤害!
林宸的目光猛地再次聚焦在那段视频上,聚焦在那个昏暗的角落,聚焦在那只黄色的橡皮鸭上。
为什么是橡皮鸭?
它出现的太突兀,太不协调。它肯定有含义。
橡皮鸭……黄色……漂浮……洗澡玩具……
在编程和软件开发领域,“橡皮鸭调试法”是一种常用的方法,即程序员对着一只橡皮鸭解释代码逻辑,从而自己发现错误……
逻辑!
解释逻辑!
一个疯狂的念头击中了林宸。
那只橡皮鸭,根本不是嘲弄,也不是随意的道具。
它是一个提示!一个绑匪留下的,关于他“逻辑”的提示!
他可能不是在指一个具体的地点,而是在指一个“方法”!
“思妍!”林宸突然对着技术组的通讯频道喊道,“立刻重新分析那段视频!不要只关注环境音和图像!分析它的元数据!尤其是创建时间、修改时间,任何可能隐藏的数字信息!还有那个橡皮鸭,对它进行图像增强,看表面有没有肉眼看不见的标记、数字、或者二维码之类的东西!”
赵思妍虽然疑惑,但毫不犹豫地执行:“明白!重新分析元数据和橡皮鸭图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城北方向,张猛带队已经接近目标区域,通讯频道里传来他们低声准备突击的指令声,气氛紧张到极点。
突然,赵思妍那边传来一声惊呼:“林宸!视频文件的最后修改时间戳,经过校准换算后,显示的是一个比创建时间晚十分钟的时间点,这本身没什么,但那个时间点换算成二进制代码…再对应到AScII码表…”
“是什么?!”林宸和陈建国异口同声地问。
“是一组坐标!!”赵思妍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北纬39度54分xx秒,东经116度23分xx秒!这个位置……就在碧水苑别墅区内!但不是刘明说的那个城北地址!”
几乎同时,图像分析也有了结果:“橡皮鸭!橡皮鸭的正面,经过多光谱增强,在眼睛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极微小的、用透明油墨打印的……数学公式?!看起来像是……贝叶斯定理的概率公式?”
贝叶斯定理?概率?
林宸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贯通了!
绑匪在玩一个概率游戏!
他给出了两个线索:一个是通过刘明之口提供的、看似直接的“城北仓库”(假设为A),另一个是隐藏更深、需要破解的“别墅区坐标”(假设为b)。
他就像在用贝叶斯定理计算警方会选择去哪个地点的概率!
他享受的是警方做出选择这个过程中的逻辑博弈!
而那个最终时限,就是逼警方做出选择的压力源!
“张哥!停止行动!!”林宸对着对讲机大吼,“目标可能不在城北!重复,停止行动!这是一个逻辑陷阱!”
对讲机里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张猛又惊又怒的吼声:“什么?!我们已经看到那个仓库了!怎么回事?!”
“立刻撤离到安全距离!那很可能是个爆炸陷阱或者别的什么!真正的地点可能在碧水苑!!”林宸几乎是在咆哮。
整个指挥部一片死寂。
绑匪不仅仅是在要钱,他是在用数学和逻辑,给警方设计了一个残酷的囚笼。
而此刻,距离最终时限,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他们刚刚差点一步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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