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晨晖园的二次案发现场，像一颗投入城市心脏的炸弹，其冲击波远非翠湖公园那次可比。恐慌不再是悄无声息的暗流，而是变成了沸反盈天的公开喧嚣。报纸头版、新闻推送、社交平台热搜，全是“仪式杀手”的字眼，配上那模糊却更显诡异的现场远景照片和绘声绘色的描述。
“变态杀手专挑有钱有罪的？”“警方束手无策，凶手逍遥法外！”“下一个会不会是我？”这类标题和言论甚嚣尘上，弄得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生意场上不太干净、或者自觉有些亏心事的老板们，更是成了惊弓之鸟，有的甚至开始雇保镖、减少外出。
市局大楼里的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陈建国被叫去开了好几次会，每次回来脸色都比上次更阴沉。上级的限期破案令已经下了死命令，媒体的长枪短炮几乎二十四小时堵在门口，市民的投诉和恐慌咨询电话几乎打爆了接线中心。
不能再等了！绝不能出现第三个受害者！
专案组的会议上，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不能跟着他的节奏走！”陈建国一拳砸在桌子上，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等他挑好目标，布置好现场，我们再过去收尸？老子丢不起这人！也对不起这身警服！”
“那怎么办？”张猛眉头拧成了疙瘩，“全市符合‘有罪富人’这模糊标准的人海了去了，我们还能一个个去贴身保护不成？”
“保护不过来，那就主动出击！”林宸接话，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目光却异常锐利，“凶手在选择目标。他一定有一个信息渠道，去了解这些人的‘罪行’。可能是某些灰色地带的论坛、小圈子的流言蜚语、甚至是被害人竞争对手的恶意中伤。晓雯，这方面有线索吗？”
苏晓雯摇了摇头，面露难色：“网络上的相关信息太多太杂了，就像大海捞针。而且很多都是加密或者私密小圈子传播，很难快速切入。线下的人际关系排查也需要时间。”
时间，恰恰是他们最缺少的东西。
“另一个思路，”林宸走到地图前，“凶手两次作案地点，虽然一个在公园一个在街心花园，但环境上有共性吗？除了都可能符合‘阴暗潮湿’的昆虫偏好。”
赵思妍操作电脑，调出两个地点的卫星图和环境数据：“翠湖公园林地、晨晖园草坪……都存在一定程度的‘闹中取静’特性。夜间人流量锐减，但并非完全封闭，便于他潜入和撤离。而且，附近都有水体。”
“闹中取静，靠近水体……”林宸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符合这种特性的地方，在本市还有多少？”
技术科的同事立刻进行地图筛选，很快列出了十几个可能的点位：包括几个大型社区公园、沿河绿化带、某些高校的景观湖区等等。
范围依然很大，但比起漫无目的地全市筛查，已经精确了很多。
“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在这些区域附近活动或居住！”林宸判断道，“而且，根据他作案的频率和升级的自信感，下一次行动可能不会间隔太久！”
“所以，”陈建国下了决心，“我们就守在这些地方！张猛！”
“到！”张猛猛地站直。
“你带一队人，便衣巡逻，重点布控这些高风险区域！特别是夜间！眼睛都给我放亮一点！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立刻盘查！特别是那些独自一人、行为鬼祟、或者背着大包可能装有仪式物品的人！”
“明白！”张猛领命，眼神里燃起战意。这种主动出击的任务，比看监控筛名单更对他的胃口。
“同时，”陈建国补充道，目光扫过苏晓雯和林宸，“晓雯，你尝试从两名受害者的共同交集入手，查他们的竞争对手、得罪过的人、甚至是私下抱怨过他们的人里，有没有符合侧写的！林宸，你继续深挖凶手的符号和仪式逻辑，看看能不能找到更精确的预测依据！”
任务分配下去，整个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换上了另一副面孔。霓虹闪烁下，是涌动的不安。
张猛带着几个精干的队员，穿着便服，分散进入了名单上的一个社区公园——碧水苑。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周围是高档住宅楼，晚上散步的人不少，但十点过后就会迅速减少。
他们像普通的夜跑者、情侣、或者坐在长椅上发呆的人，混迹在稀疏的人流中，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耳朵里的微型耳麦保持着低强度的通讯。
“A点正常。”
“b点湖边栈道有对情侣，无异状。”
“c点儿童游乐区附近有个老头在遛狗，速度很慢。”
时间慢慢流逝。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个晚归的身影和昏暗的路灯。
夜越来越深，空气中的凉意渐重。蚊虫围绕着头顶的光源飞舞。
一个队员忍不住对着麦克风低声抱怨：“张哥，这得守到什么时候啊？感觉像个傻子似的。”
张猛蹲在一丛灌木后面，盯着不远处黑黢黢的湖面，低声道：“少废话！盯紧了！感觉像个傻子也比明天早上又多一具尸体强！”
他其实心里也没底。这样守株待兔，真的能等到那只狡猾而残忍的兔子吗？凶手那么谨慎，真的会再次选择这种容易被预测的地点吗？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男人，穿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休闲装，独自一人，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悠悠地走着，步伐有些虚浮，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不时仰头喝一口。
看起来像个心情不好、出来喝闷酒的富人。
张猛的精神微微一振。符合“目标”的特征之一。
他低声通知附近的队员：“注意d区湖边，穿灰色上衣的那个男人，独自，好像在喝酒。各组向我靠拢，保持距离观察。”
队员们悄然从不同方向向那片区域移动。
那个男人对即将到来的关注毫无察觉，他走到一个伸向湖面的观景平台，倚靠在栏杆上，望着漆黑的湖水，又灌了一口酒，嘴里似乎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张猛慢慢靠近，能隐约听到一些词片段：“……妈的……都不讲信用……逼我……完了……”
听起来像是生意遇到了麻烦，情绪低落。
这让他更像凶手的潜在目标了——一个正处于脆弱状态、可能自觉“走投无路”的“罪人”。
张猛犹豫了一下。是继续暗中观察，等待凶手可能出现？还是上前接触，提醒他注意安全，甚至提供保护？
如果凶手正在暗处观察，警方贸然接触目标，肯定会打草惊蛇。
但如果不去接触，万一凶手突然发难，他们可能来不及阻止！
权衡利弊，保护公民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
张猛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警察，然后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哥们儿，这么晚了一个人喝闷酒呢？有啥想不开的？”张猛尽量用随意的口气搭话。
那男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看着张猛，酒意似乎都醒了几分：“你谁啊？干嘛？”
“没事没事，”张猛摆摆手，露出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我也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看你一个人在这，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这地方晚上不太安全，最近的事听说了吧？早点回去吧。”
男人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张猛，忽然嗤笑一声：“不安全？有什么不安全的？老子怕什么？欠钱的都不怕，我还怕……”他话没说完，又打了个酒嗝，挥了挥手，“走开走开，别烦我。”
张猛皱了皱眉，正想再劝，耳麦里突然传来队友急促的声音：“张哥！一点钟方向，树林边缘！好像有个人影！刚才动了一下，又缩回去了！”
张猛心中一凛！猛地转头看向队友指示的方向。
那里是湖边的一片密集绿化带，树木阴影浓重，在夜色里几乎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似乎……什么都没有。
是队友看花了眼？还是……那个“艺术家”，真的已经到场，正在暗处审视着他的“作品”，以及，突然闯入的“观众”？
张猛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腰藏着的警械。
那个醉醺醺的男人还在嘟囔：“看什么看……神经病……”
风掠过湖面，带来一丝冰凉的水汽和远处城市的模糊噪音。
那片漆黑的树林，寂静无声。
仿佛什么都没有。
又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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