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土坯房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桌上那盏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孙老倔布满沟壑的脸庞和林枫紧张而期待的眼神。孙老倔的目光，从窗外苍茫的暮色收回，重新落在林枫脸上。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旱烟袋，慢条斯理地塞着烟丝，划着火柴点燃。辛辣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混合着草药的苦涩气味。林枫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在做着重要的决定。终于，孙老倔吐出一口浓烟，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小子，你知道采药这行当，为啥没人干了吗？”林枫想了想，谨慎地回答：“是……是怕惹麻烦？”“哼，麻烦？”孙老倔冷笑一声，“麻烦是后来的事。早些年，是没人认，没人收。辛辛苦苦采回来，当柴火烧都嫌烟大。后来……后来是上面说这是‘四旧’，是‘封建糟粕’，谁碰谁倒霉。”他指了指自己，“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例子。”林枫听出了他话里的怨气和心有余悸。他诚恳地说：“孙爷爷，我听说现在政策好像有点松动了。公社收购站好像也收药材了。而且，药材能治病救人，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怎么能是糟粕呢？”孙老倔浑浊的眼睛盯着林枫：“你为啥想干这个？就为了换几个油盐钱？”林枫知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他不能只说为了钱，必须拿出更真诚的理由。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孙老倔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有力：“孙爷爷，不瞒您说，我需要钱，很需要。我娘身体不好，家里欠着债，还有人盯着我们，想让我们永无翻身之日。但我更想学点真本事！采药认药，治病救人，这是积德的手艺！比……比那些勾心斗角、欺软怕硬的事，强一百倍！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我想堂堂正正地活着！”这番话，半真半假，却充满了真情实感，尤其是最后那句“堂堂正正地活着”，触动了孙老倔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他当年学医，何尝不是为了济世救人，堂堂正正？只是后来……孙老倔沉默了许久，烟袋锅里的火光明灭不定。最终，他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发出沉闷的响声。“行。”他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林枫心中一喜，几乎要跳起来。“但是，”孙老倔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鹰，“有三条规矩，你得给我记住了！”“孙爷爷您说！”林枫连忙正色道。“第一，采药不是为了发财，是为了济世。见到好药，要知道留种，不能断根！这是祖师爷传下的规矩！”“我记下了！”林枫郑重承诺。“第二，炮制药材，是精细活，火候、手法半点不能错！你得听我的，不能自作主张！”“我一定听您的！”“第三，”孙老倔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警告，“这事，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特别是……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在教你！否则，咱们立马散伙！”林枫明白孙老倔的顾虑，立刻点头：“孙爷爷放心！我懂！绝对保密！”“嗯。”孙老倔脸色稍霁，指了指桌上的半夏，“这株半夏，品相还行。明天早上，鸡叫头遍，你到后山老松树底下等我。我带你去认几样常见的草药。”“谢谢孙爷爷！”林枫激动地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他知道，一条新的、充满希望的道路，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然而，就在林枫为找到新出路而欣喜的同时，另一场危机，正悄然向他逼近。林国栋从刘疤瘌眼那里得知，林枫最近似乎没什么异常，只是偶尔去村尾孙老倔家附近转悠（林枫去请教时被眼线看到），这让他有些烦躁。他决定再加一把火，逼林枫露出马脚。他想到了一个人——林枫的母亲，李秀兰。这个懦弱的女人，是林枫最大的软肋。这天，林国栋让婆娘王彩凤，以“关心”为名，提着一小篮蔫了吧唧的青菜，去了林枫家。王彩凤一进门，就拉着李秀兰的手，假惺惺地说：“秀兰啊，听说前几天刘疤瘌眼又来闹了？可把你吓坏了吧？唉，你说小枫这孩子也是，不安分种地，净惹事，让你这当娘的跟着担惊受怕……”李秀兰本就胆小，被王彩凤一说，眼圈又红了。王彩凤见状，趁机压低声音，装作推心置腹的样子：“秀兰，不是大嫂说你。你得劝劝小枫，别再瞎折腾了！刘疤瘌眼那是啥人？背后有孙书记撑腰！真把他惹急了，把小枫抓去蹲班房，你可咋活啊？不如……让他去跟他大伯低个头，认个错，国栋好歹是他亲大伯，还能真看着他出事？在队里给他安排个轻省活，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这番话，看似关心，实则字字诛心，充满了威胁和离间！目的就是击垮李秀兰的心理防线，通过她向林枫施压，逼林枫屈服！李秀兰被吓得脸色惨白，双手冰凉。王彩凤走后，她一个人坐在炕沿上，泪流不止。一边是凶狠的刘疤瘌眼和可能坐牢的威胁，一边是儿子倔强的眼神和未知的风险……巨大的恐惧和矛盾，几乎要将这个可怜的女人撕裂。当林枫怀揣着与孙老倔达成合作的喜悦回到家时，看到的是母亲红肿的双眼和绝望的神情。“小枫……”李秀兰抓住儿子的手，声音颤抖，“你……你大伯母刚才来了……她说……她说刘疤瘌眼要抓你去坐牢……小枫，咱别折腾了，妈求你了，去跟你大伯认个错吧……妈怕啊……”林枫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林国栋，终于把毒手伸向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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