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妹妹眼里泡着泪,听着大姐的指挥去帮忙。
烧水的烧水,拿盆的拿盆,找布的找布。
就为了能让自己的妈妈活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冯玉兰一声虚弱的闷哼,一个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的婴孩,终于生产下来。
是个男婴。
男婴整个小小的身体全是青紫,安静地蜷缩着,无声宣告他小小的生命的消逝。
“孩子呢,抱给妈看看。”冯玉兰好不容易生下孩子,眼睛无力的闭着,说话都还带着气音,就想要看看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
没听到婴孩的啼哭声,也没听到其他动静,冯玉兰强撑身体,睁开眼睛。
抬眼就看到身旁炕边一具满是青紫的婴儿,这一幕让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
泪水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滑落。
冯玉兰难受的想死,心里憋的发痛,却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声的流着泪,眼神空洞麻木又绝望。
对一个的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孩子刚出生,却又无声无息的死掉,更让人崩溃的了。
“妈……”二妹桑露强忍悲伤,用热水为母亲擦拭身体。
三妹桑夏默默走过去,用一块干净的旧布,将那个小小的婴孩轻轻包好,放在了炕脚。
姐妹几个在这一瞬间,被迫长大。
桑晚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她为能保住冯玉兰的一条性命而松了口气,却也被这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感染。
她僵硬的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冯玉兰的背,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温柔,低声安慰:“妈,没事了,你还有我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屋外的桑大海,在手疼脚痛中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当他隐约听到“生了”的声音时,也顾不上断掉的手腕和被打伤的腿,疯了一样,一瘸一拐地冲了进来。
儿子!
他心心念念的儿子!
可当他冲到炕边,看到的不是一个哇哇大哭的胖小子,反而是一个被布包着,一动不动满身青紫的死胎时,他脸上的期盼瞬间凝固,随即转为巨大的失望和冲天的愤怒。
脑海里,有一瞬间的难过闪过。
毕竟,那是他的种。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另一个想法取代。
没关系!
彩英肚子里还有一个。
彩英说了,她找人算过,那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想到何彩英,想到她年轻的身体和那个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的儿子,桑大海心中那点仅存的父子之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个,死了就死了。
至于眼前冯玉兰这个没用的女人,也是真的没用。
不仅没用,还没福气。
他将满腔怒火和所有的失望不甘,全都化作最恶毒的语言,狠狠地发泄到那个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心俱疲的妻子身上。
“你这个丧门星!废物!”
“连个儿子都生不下来!老子养你有什么用!我桑大海的香火都要断在你手里了。”
“你怎么不跟着那个死胎一起死了算了。”
“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他愤怒的嘶吼着,扬起另外一只完好的手,就朝冯玉兰的脸上扇去。
冯玉兰空洞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麻木的死寂。
她仿佛已经认了命,毫无波动的等着桑大海的羞辱打骂。
然而,这一巴掌并没有落下。
一只纤细的手,稳稳地抓住他的手腕。
是桑晚。
她缓缓站起身,挡在冯玉兰和桑大海之间,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心中最后一丝作为女儿的血缘联系所带来的所有犹豫和迟疑,彻底断裂、粉碎。
她看着眼前这个毫无人性的男人,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笑了。
笑得冰冷,笑得嘲讽。
“桑大海,”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爸。”
桑大海被她的话彻底激怒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抽出手,却发现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好你个贱丫头,反了天了你。老子是你爸,老子生你养你,老子就能打死你!”
“生我养我?”
桑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生我的是我妈,养我的是我妈。至于你……你除了贡献了一颗种子,还干过什么?”
“你是给过我一分钱买书本?还是给过我一件新衣服?哦,对了,你确实给了,你给了我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你不但和你那个不要脸的情妇偷情,谋害我妈,差点害她一尸两命,你们还想要把我卖给老光棍,换钱买营养品。”
“桑大海,你摸摸你那颗早就烂透了的心问问你自己,你配当‘爸’这个字吗?”
桑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剥开了桑大海那层自私自利,虚伪至极的画皮,将他恶臭丑陋的内里,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桑大海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你懂什么,老子打你是教你规矩!老子……”
“闭嘴!”
桑晚没兴趣再听他狡辩。
她松开手,在桑大海以为她要退让的瞬间,猛地抬脚,一记干脆利落的窝心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上。
“砰!”
桑大海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滑落在地,半天没能爬起来。
桑晚缓缓走向门边。
握住了门边那根,还沾着桑大海血迹的……硬木扁担。
桑晚疯狂的杏眼里,只剩下冰冷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她看着桑大海,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才是规矩!这个家,又到底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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