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的调查像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将林深暂时困在了招待所这个方寸之地。老张主持下的专案组效率很高,但方向明确地集中在梳理“生肖连环杀人案”的明面线索上,核实受害者身份、排查社会关系、分析现场物证、追查流向不明的文物(指生肖铜牌)。对于林深反复提及的“陈队可能未死”的怀疑,以及那些涉及“守辰人”、“时序之源”的超自然元素,老张总是用沉稳却不容置疑的口吻安抚:“林深,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破案要讲证据。老陈的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但眼下要先把能定罪的证据链做实。”
这种官方式的回应,让林深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在老张和整个官方体系看来,陈队要么是殉职的英雄,要么是已伏法的元凶,案件理应朝着结案的方向推进。而他手中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钥匙”和真相,只会被视为创伤后的应激幻想或阻碍调查的干扰项。
沈瑶出院后,也被暂时安排在同一家招待所,但两人被分开在不同楼层,见面总有警察“陪同”,私下交流的机会很少。沈瑶的气色好了很多,但眼神中总带着一丝林深看不懂的疏离和忧虑,似乎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林深试探地问过她老张是否另有盘问,她只是含糊地摇头,说一切按程序进行。
这种被监控、被定义、被隔离的状态,让林深愈发焦躁。时间一天天过去,岩洞那边的搜救最终以“地质结构复杂,无法继续深入”为由暂停,陈队的名字后面被加上了“推定死亡”的备注。官方叙事正在迅速固化,而他,就像一个即将被封存在档案袋里的注脚。
不能再等了。
一个深夜,林深借着去公共洗手间的机会,仔细观察了走廊的监控探头和值班警察的换岗规律。后半夜两点,是人最困倦的时候,监控也存在短暂盲区。他回到房间,将“辰钥”令牌和“归墟之钥”碎片用软布包好,贴身藏匿,只带了少量现金和那本一直随身携带的母亲研究手札的复印本。他需要轻装简行,也需要回到一切的起点,母亲留下的那些故纸堆中,去寻找新的方向。
母亲当年的研究资料,大部分在警方结案后封存在了档案馆,但还有一些最私人的笔记、未发表的草稿和往来信件,存放在她一位早已退休的老同事,吴教授家中。吴教授是母亲研究生时期的导师,一位德高望重的历史学家,对母亲如同父亲般关爱,也是少数知道母亲研究涉猎颇广的人。母亲去世后,林深曾拜访过他几次,老人每每谈及母亲,都唏嘘不已。
吴教授住在城北的老干部小区,环境清幽,安保相对松散。林深决定冒险去找他。
下半夜,林深用床单搓成细绳,从招待所二楼窗户悄无声息地滑下,落地后迅速融入夜色。他避开主干道,穿行在老旧的小巷里,如同一个重获自由的幽灵。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他脸上,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清醒。
赶到吴教授家楼下时,已是凌晨四点。老人家窗口还亮着灯,隐约传来咳嗽声。吴教授有严重的失眠和哮喘,经常彻夜难眠。林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良久,门内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猫眼暗了一下,又亮起。门链哗啦一声,门被打开一条缝,露出吴教授苍老而警惕的脸。当他看清门外是林深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担忧。
“小林?你怎么,快进来!”吴教授连忙拉开门,将林深让进屋内,又迅速关上门,反锁好。
屋内陈设简朴,充满了书卷气,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吴教授穿着厚厚的睡衣,佝偻着背,不住地咳嗽。“你这孩子,这么晚跑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听说你卷进了一些很麻烦的案子里?”老人拉着林深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面对这位如同亲人般的老人,林深卸下了部分心防。他没有透露“守辰人”和“时序之源”的核心秘密,但简要说明了陈队可能未死、案件背后牵扯复杂,以及自己需要查找母亲当年更深入的研究线索,特别是关于一些特殊青铜符号和可能存在的“钥匙”碎片的信息。
吴教授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不住地叹息:“唉,婉儿(林婉)当年就是太执着了。她后来研究的东西,确实越来越偏离常规的学术范畴。她跟我提过,好像接触到了一个非常隐秘的、研究古代秘术的圈子,还发现了一些可能改写部分历史认知的实物证据,但她很警惕,很多细节连我都没告诉。”
老人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书房一个上锁的老式书架前,用钥匙打开,从最底层取出一个布满灰尘的牛皮纸箱。“这是婉儿去世前几个月寄存在我这里的,说是一些不成熟的手稿和杂记,万一她让我先保管着,也许以后对你有用。我一直没敢动。”
林深的心跳加速了。他接过纸箱,感觉沉甸甸的。打开箱子,里面是几本厚厚的、字迹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一叠叠散乱的稿纸,还有一些泛黄的照片和剪报。
他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前面的内容多是对古代天文、历法、祭祀仪式的研究,虽然精深,但还在可理解范围内。但越往后,笔记的内容越发晦涩,开始大量出现与密码本中类似的符号,以及关于“能量节点”、“时序涟漪”、“观测者效应”等近乎玄学的概念。母亲似乎在尝试用现代科学(尤其是量子物理和复杂系统理论)去解读那些古老的符号和传说,并认为它们指向了一种真实存在的、影响世界运行规律的底层机制。
在一本笔记的末尾,林深发现了几页被单独夹放的、用特殊墨水书写的草稿,字迹极其潦草,像是在极度激动或紧迫的状态下写就的:
“验证了!‘钥匙’的指向是确切的!‘归墟’并非神话,而是能量海眼的代称但其位置并非固定,随‘星锚’而动,苏姐提供的星图与地脉图叠加,交叉点指向东海之外,大壑之上需要三枚‘墟钥’碎片定位具体坐标我已找到,第一枚线索,藏于‘心宿’旧影,另外两枚,一在‘龙潭’之底,一在‘亡羊’之处?此解甚险。”
“星锚”?“能量海眼”?“大壑”?这些词汇充满了神秘色彩。但最关键的是,母亲明确提到了需要三枚“归墟之钥”碎片,而且她似乎已经找到了第一枚的线索“藏于‘心宿’旧影”,这正好与林深他们在心宿台找到碎片的情况吻合。
那么另外两枚,“龙潭之底”和“亡羊之处”,又是指哪里?“龙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发生“辰龙”案的龙吟潭,但潭底他们并未深入探查。“亡羊之处”则更加晦涩,是字面意思的丢失羊群的地方?还是某种隐喻?
吴教授凑过来,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着那几行字,尤其是“亡羊之处”,他沉吟半晌,忽然道:“‘亡羊’《庄子》里好像有‘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的典故,说的是藏东西要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但‘亡羊’更常见的,是‘亡羊补牢’?不对等等!”
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颤巍巍地走到另一个书架,抽出一本厚厚的《成语辞典》,快速翻找起来。“‘亡羊’‘歧路亡羊’,对!《列子·说符》篇,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邻人曰:‘多歧路。’既反,问:‘获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
吴教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歧路亡羊!意思是岔路太多,羊丢失了,不知去向。婉儿用‘亡羊之处’,会不会是指一个像迷宫一样、充满岔路和不确定性的地方?或者指的是一个因为选择错误而导致‘丢失’了重要东西的地点?”
迷宫?错误选择导致丢失?林深脑中飞速旋转。母亲的研究手稿、苏阿姨的笔记本、还有已经找到的线索,都指向了与特定地点和事件相关的象征意义。“亡羊之处”会不会也与某个具体的、与“羊”相关的案件或地点有关?可是十二生肖里,“未羊”案已经发生过了。
除非“亡羊”不是指生肖羊,而是另有所指?比如,一个因为某个错误决定而彻底改变、或者说“丢失”了原本面貌的地方?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骤然点亮了林深的记忆!他猛地想起,母亲去世前一段时间,曾非常关注本市一项重大的市政工程老城区改造中,一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被称为“羊角巷”的古老街区被整体拆除,改建成了现代化的商业广场。母亲当时还为此愤懑不已,认为这是对城市历史脉络的粗暴割裂,她曾说过:“羊角巷没了,就像丢了一只记录时间的‘羊’,再也找不回来了。”
羊角巷,亡羊之处!难道第二枚“归墟之钥”碎片,就藏在那个已经被推平、埋葬在现代化商业广场之下的古老街区某处?
这个推断让林深激动不已。他看向吴教授,老人似乎也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缓缓点了点头,但又忧心忡忡地提醒:“孩子,如果真像婉儿推测的,这些‘钥匙’关联着那么危险的东西,你一定要万分小心。有些秘密,或许永远埋藏起来,才是对世界的保护。”
林深明白老人的担忧。但事已至此,他无法回头。陈队生死未卜,真相扑朔迷离,官方调查的方向与他所知的核心秘密南辕北辙。他必须沿着母亲和苏阿姨留下的线索走下去,集齐“墟钥”,找到“归墟”,才能真正理解“时序之源”的意义,也才能最终解开母亲死亡的心结。
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林深知道,他必须尽快离开,招待所那边的失踪很快会被发现。
“吴伯伯,谢谢您!这些资料对我非常重要。”林深郑重地向老人道谢,将手稿小心收好。
“去吧,孩子。”吴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保护好自己。婉儿不希望你出事。”
离开吴教授家,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林深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龙吟潭底,以及那座埋葬了“羊角巷”的商业广场。
然而,就在他拐过一个街角,准备前往下一个藏身点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地滑到他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了老张那张严肃的脸。
“林深,”老张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这么早,要去哪儿啊?招待所那边,可是找你找翻天了。”
林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还是被发现了。老张的出现,是巧合,还是他一直都在监视着吴教授家?
老张推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吧,我们聊聊。关于你母亲的一些研究,我最近也查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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