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的灯熬到后半夜,油芯烧得发焦,映得帐内的羊皮地图泛着层旧黄。相柳站在地图前,指腹蹭过黑风口的纹路——那线画得深,是当年他守隘口时亲手标的,如今指尖落上去,还能想起雪粒砸在甲片上的响。
骨令牌就压在地图角,黑沉沉的,符文像冻硬的蛇,摸上去凉得渗人。碎忆突然窜出来:辰荣巫祝举着骨杖念咒,祭坛上的血顺着石缝往下淌,还有冰渊之门开时,那股能吞掉灵力的寒。他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跳——这些东西,他原想烂在骨子里,可现在,却得扒出来当救命的刀。
“又头疼了?”
帐帘被掀了道缝,小夭端着药碗进来,竹勺还在碗里转,浮沫撇得干干净净。她把碗递过来,指尖先碰了碰他的手腕:“脉跳得乱,先喝口药压一压。”
相柳接过碗,药香裹着朱槿花的甜,是她特意加的。他没立刻喝,看着碗里晃荡的药汁:“巫祝的法子阴得很,他们要开冰渊,不会只靠蛮力——当年辰荣旧部里,有个巫医用活人养魂,能借魂破阵。”
这话没遮没掩,连当年的阴私都带了出来。小夭愣了愣,随即蹲下来,视线跟他齐平:“我知道你怕什么。可这次不是你一个人,我会配好镇魂的药,将士们也会守着隘口,咱们……一起拦。”
“咱们”两个字,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却把相柳心口的沉往下压了压。他仰头喝了药,苦意漫开时,小夭已经递过块糖糕——是白天边民送的,裹着芝麻,还温着。
接下来的日子,军营像上了弦的弓。
相柳每天天不亮就带斥候出去,大氅沾着雪粒,回来时睫毛都冻着霜。他不怎么说话,只把勘察的痕迹画在纸上:冰缝里的腐气、被啃过的兽骨、还有符文刻过的石头,一笔笔标得清。
小夭就守着医帐,药炉从早烧到晚。她把镇魂的药做成丸子,用红布包着,每个士兵发两丸;边民来送粮,她就教他们认草药,说“要是看见绿眼睛的东西,就往它身上撒”。有次相柳回来,正撞见她蹲在雪地里,给个小孩缠绷带,指尖沾着血,却笑得软:“下次别追兔子跑那么远,冰窟窿多。”
他没上前,就站在帐外看。雪落在他白发上,没一会儿就积了层,可心里那点寒,却被她的样子烘得暖了点。
变故是斥候带回来的——三个去查古祭坛的斥候,只回来一个,还断了条腿,嘴里反复念“绿火……好多绿火”。相柳捏着斥候带回来的碎布,上面绣着辰荣的旧纹,指节攥得发白:“他们在祭坛动手了。”
小夭刚好进来送药,听见这话,把药碗往案上一放:“我跟你去看看。”
“你留着。”相柳抬头,眼神却没以前的硬,“后方得有人守,我带轻骑去就行。”他顿了顿,把腰间的短刀解下来,塞给她,“这刀能斩阴邪,你拿着。”
小夭没推,攥着刀柄点头。刀把还留着他的体温,暖得很。
夜深得像泼了墨,子时刚过,东北方的天突然亮了——不是火把的亮,是惨绿色的光,刺得人眼疼,连风都裹着股腐气,往人鼻子里钻。
“是祭坛!”士兵的喊声刚落,相柳已经冲了出去。他没回头,只喊了句“守好营”,身影就融进了夜色里,白发扬起来,像道闪电。
小夭攥着短刀,刚登上望楼,就看见雪地里爬起东西——是冰尸,眼窝冒着绿火,手臂断了还往前冲。“结阵!”她喊着,跳下来,刀光一闪,先斩了冲在最前的冰尸手臂。冰碴子溅在脸上,冷得疼,可她没退——相柳在前面挡着,她不能让后方乱。
厮杀声裹着绿火的噼啪响,营里的灯被风吹得晃,小夭的刀上沾了冰尸的腐水,黏糊糊的。有个冰尸绕到她身后,她没察觉,直到一道剑光劈过来,把冰尸劈成两半——是老周头,断了腿还拄着拐:“医师,小心!”
“谢谢周叔!”小夭刚点头,就听见远处传来巨响——是冰裂的声,接着,一道冰蓝光突然炸开,像满天星落下来,裹着海妖的寒,瞬间压过了绿火的邪!
“是将军!”士兵们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夭抬头,看着那片冰蓝,心突然松了——他还在。
绿火没撑多久,像被掐灭的烛,很快就散了。冰尸倒在地上,化了堆碎冰。小夭没等营里收拾好,就骑上快马,往祭坛赶。马跑得急,雪粒打在脸上,疼得她睁不开眼,可手里的刀攥得更紧。
祭坛已经成了片焦土,石缝里还冒着烟。相柳单膝跪在地上,剑拄在土里,白发沾着血,嘴角还溢着红。他看见小夭,想站起来,却晃了晃,差点栽下去。
“相柳!”小夭跳下马,冲过去扶他。她摸向他嘴角的血,指腹沾到的瞬间,指尖都在抖——那血是凉的,比北境的雪还凉。
“通道封了。”相柳借着她的力站直,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石,“但里面还有东西……比巫祝难缠。”他扫了眼祭坛中心的黑洞,那洞正在慢慢合,边缘还冒着绿气,“得盯着,不能让它再开。”
小夭没说话,只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慢慢往回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影子叠在一起,踩过碎冰时,发出咯吱的响。风还在吹,可两人靠得近,竟不觉得冷了。
“下次别一个人冲那么快。”小夭轻声说,声音有点发颤。
相柳“嗯”了声,头靠在她肩上,轻得像怕压着她:“知道了。”
远处的军营亮着灯,像星星落在雪地里。他们走得慢,却一步一步,朝着光的方向。暗夜再黑,只要两个人一起走,就总有到头的时候。
第四十一章完
下一章预告:相柳伤还没好,营里就闹了起来——有士兵说看见辰荣的旧旗在黑风口飘,还听见有人喊“军师回头”;更怪的是,医帐里的伤兵,夜里总说胡话,梦到当年辰荣的战场;小夭查了几天,终于在伤兵的伤口里,发现了极细的绿丝——是巫祝的魂蛊,能勾旧忆,乱人心。相柳知道后,眼底的冰蓝沉了下去:“他们想打心理战,我偏不让他们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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