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丝属于深渊的阴冷潮湿被彻底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刀子般凛冽的寒风和铺天盖地的、刺目的白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眯起了眼睛。
他们站在一道巨大的、被冰雪覆盖的天然隘口前。身后是吞噬光线的黑暗裂隙,身前是无垠的、巍峨耸立的连绵雪山,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雪花如同扯碎的棉絮,无声而密集地飘落。温度的骤变让每个人都打了个寒颤,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
“我……操……”王胖子牙齿打着颤,裹紧了身上那件本就单薄、此刻更显破烂的外套,“这他娘的是直接从桑拿房掉进冰窖了啊!”
吴邪也冻得脸色发青,连忙从所剩无几的行李里翻找出所有能裹在身上的东西。张起灵沉默地立于风雪中,他似乎对严寒有着异于常人的耐受力,只是目光更加锐利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冰雪世界,评估着环境与潜在的危险。
而被吴邪和王胖子搀扶着的黑瞎子,情况最糟。重伤失血让他的体温本就偏低,此刻被寒风一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绀色。他试图站直,却连这点力气都仿佛被冻僵了。
解雨臣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黑瞎子的异常。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壮丽而残酷的雪景,所有注意力都被黑瞎子那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颤抖的身体攫住了。
他立刻走上前,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那件相对厚实、之前在沙漠中还勉强能御寒的外套。
“穿上。”他将外套递到黑瞎子面前,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自己里面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寒风瞬间穿透布料,让他也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脸颊迅速失去血色。
黑瞎子墨镜后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看着解雨臣被冻得发青的嘴唇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眉头死死拧紧。“胡闹……”他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怒气(或者说,是担忧引发的焦躁),“你自己……想冻死吗?”他非但没有接,反而想将自己身上那件更破的外套裹紧些,示意自己不需要。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扛不住。”解雨臣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依旧举着那件外套,眼神清冷而执拗地盯着他,“穿上。这是……当家的命令。”
他很少用“当家的”身份来压人,此刻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别样的分量。
两人在风雪中对峙着,一个固执地举着衣服,一个倔强地不肯接受。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吴邪和王胖子面面相觑,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黑瞎子败下阵来。他不是屈服于那“当家的命令”,而是屈服于解雨臣那双眼睛里不容置疑的坚持,以及那单薄衣衫下微微发抖、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他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被风雪淹没:“……一起。”
解雨臣愣了一下。
黑瞎子费力地抬起手臂,不是去接那件外套,而是抓住了外套的一边,然后艰难地、试图将解雨臣拉近,想将这件有限的外套扩大成能勉强容纳两个人的“庇护所”。
他这个动作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但手上的力道却不容拒绝。
解雨臣看着他因疼痛而扭曲却依旧坚持的神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一片。他不再固执,顺着那微弱的力道靠了过去。
于是,在漫天风雪中,在那道隔绝了深渊与雪山的隘口前,两人极其别扭却又无比自然地挤在了一件原本属于解雨臣的外套之下。外套很小,根本无法完全遮盖两个成年男子,大部分还是暴露在风雪中。但彼此身体紧贴的部分,却奇异地滋生出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黑瞎子的体温低得吓人,解雨臣的也不高,但两种冰冷贴在一起,摩擦生热,竟也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解雨臣甚至能透过薄薄的衣物,感受到黑瞎子胸腔内心脏那微弱而顽强的跳动。
“蠢死了……”黑瞎子把头靠在解雨臣略显单薄的肩膀上,闭着眼,低声抱怨,语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妥协和……或许是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解雨臣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黑瞎子靠得更舒服些,同时将他那只冰凉的手握在了自己同样冰冷的手心里,试图捂热。
风雪依旧,严寒刺骨。但这依偎在一起的方寸之地,却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严酷。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利用周围的枯枝和仅存的布料,制作了几个极其简陋的、类似雪鞋的物件和可以用来挡风的简易雪铲。吴邪和王胖子也学着样子,开始动手,努力利用一切可能增加生存几率。
短暂的休整(或者说,是黑瞎子和解雨臣之间无声的“谈判”与妥协)后,解雨臣感受着怀中阴阳鱼符传来的、对雪山顶端清晰而强烈的共鸣,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避风处,或者找到能制作更好御寒装备的材料。”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仿佛刚才那个执意让出外套、又与人挤在一起取暖的人不是他。“目标就在上面,我们不能倒在这里。”
黑瞎子借着解雨臣的力道,勉强站直了些,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重新凝聚起焦点。“听当家的。”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点认命,又带着点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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