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包山”这个名字,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指引着苏荔在绝望的荒原上艰难前行。尽管前路吉凶未卜,但明确的目标暂时驱散了部分茫然。她拖着伤痕累累、饥寒交迫的身躯,朝着东北方向,日夜兼程。
沿途景象逐渐变化,茂密的森林让位于起伏的草甸,天穹愈发高远,空气清冷干燥。她避开主要的牧道和蒙古包群,专挑僻静处行走,依靠野果、草根和偶尔设陷阱捕获的小兽果腹。伤势在缓慢愈合,但“牵机”之毒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带来的心悸和寒意一次比一次剧烈,最后一颗丹药她舍不得吃,留作保命之用。张玄素信使给的地图很简略,她只能依靠太阳和星辰辨别大致方向,以及向远处山脉的轮廓前进。
几天后,一座形状独特、山顶似乎有巨石堆积的山峰出现在地平线上。根据打听到的描述,那应该就是敖包山了。越是靠近,苏荔心中越是忐忑。乌云萨满会在那里吗?她是拯救者,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布置者?
她在距离山脚数里外的一处洼地停下,决定先观察。敖包山是圣山,平日应有牧民前来祭祀,但此刻山脚下静悄悄的,不见人烟,只有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反而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寂静。她潜伏到傍晚,才借着暮色掩护,像一只警惕的羚羊,小心翼翼地向山脚摸去。
山脚下散落着一些风化的玛尼堆和褪色的经幡,显示这里确实是祭祀之地。她找到一条人迹罕至的陡峭小径,开始向上攀登。山路难行,碎石遍布,她必须全神贯注。越往上,空气越稀薄,风越大,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接近山顶时,她看到了一座用白色石头垒砌的巨大敖包,上面插满了枯死的树枝和破烂的布条,在风中狂舞,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敖包周围,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平台。平台上,赫然有一座低矮、简陋、用黑色石块和兽皮搭成的圆形毡房!毡房顶上的烟囱,没有一丝炊烟。
就是那里!乌云萨满的居所?
苏荔的心跳加速,混合着希望与恐惧。她伏在一块巨石后,仔细观察了许久。毡房毫无动静,周围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死寂得可怕。
是没人在?还是……空城计?
天色彻底黑透,一弯残月升上天空,清冷的月光洒在敖包山上,更添几分诡异和凄凉。苏荔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的体力即将耗尽,毒性也可能随时爆发。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怀中唯一的“武器”——那根磨尖的骨刺,蹑手蹑脚地向毡房靠近。离得越近,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油脂和某种陈旧气味的怪味从毡房里飘出。
她走到毡房门口,门帘低垂。她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她犹豫了一下,用颤抖的手,轻轻掀开了门帘一角。
毡房内一片漆黑,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弱月光,隐约可见内部空间狭小,地上铺着兽皮,中央有一个熄灭的火塘,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怪味。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黑影!
苏荔屏住呼吸,低声试探道:“请……请问,乌云萨满在吗?晚辈……晚辈前来求医……”
没有回应。那个角落的黑影一动不动。
苏荔心中疑窦丛生,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乌云萨满?晚辈受人所托,前来拜见!”
依旧死寂。只有风吹动门帘的啪嗒声。
她咬咬牙,从怀中取出火折子,颤抖着晃亮。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毡房内部。她看清了那个角落的黑影——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堆叠放整齐的陈旧兽皮和几件悬挂着的、缀满骨片和羽毛的萨满服饰!火塘边散落着一些干枯的草药和法器,但积满了灰尘,似乎已久无人使用。
这里根本没有人!乌云萨满不在!或者说,这里早已被废弃了!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荔!她被骗了?那个老牧民是故意误导她?这是一个圈套!
就在她惊骇欲绝,准备转身逃离的刹那,异变陡生!
毡房外,突然亮起了数支火把!将整个敖包山顶照得亮如白昼!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响起:
“等你很久了,‘翠兰’姑娘。或者,我该叫你……苏荔?”
苏荔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转身,只见毡房门口已被七八个手持兵刃、眼神凶悍的蒙古大汉堵死!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正是巴雅尔驼队里的那个向导老者!而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华丽蒙古袍、面色阴鸷、手持马鞭的年轻男子,刚才说话的正是他!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知道她的真名?!
中计了!从那个小部落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目的就是将她引到这荒僻的敖包山,来个瓮中捉鳖!
“你们……你们是谁?”苏荔背靠冰冷的石壁,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我们?”那阴鸷青年冷笑一声,用马鞭轻轻拍打着手心,“我们是送你上路的人。巴雅尔那个废物,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还得劳烦本台吉亲自出手。”
台吉?蒙古贵族?苏荔心沉谷底,对方来头不小!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苏荔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知道?”阴鸷青年眼中寒光一闪,“你怀里的那块玉佩,就是催命符!任何跟它扯上关系的人,都得死!怪只怪你命不好,卷进了不该卷的事情!”他挥了挥手,“拿下!要活的!她身上的东西,一件不能少!”
几名大汉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苏荔尖叫一声,将手中的火折子扔向对面,同时挥舞骨刺拼命抵抗!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是这些彪悍武士的对手?很快就被打掉骨刺,扭住双臂,押倒在地。
“搜!”阴鸷青年下令。
一个大汉粗暴地撕开她的外衣,很快从她贴身处搜出了那枚羊脂白玉佩和装有最后一颗丹药的小瓶。
“台吉,找到了!”大汉将玉佩呈上。
阴鸷青年接过玉佩,对着火光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而残忍的笑容:“没错,就是它!‘玄’字令!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哈哈哈!”他笑声一顿,目光森然地看向苏荔,“说!另一块‘素’字令在哪里?张玄素那个老东西藏在哪儿?”
他竟然知道玉佩是一对!还知道张玄素!苏荔心中骇然,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不说?”阴鸷青年眼神一厉,“给我打!打到她说为止!”
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苏荔身上,她痛得蜷缩成一团,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求饶声。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说出来死得更快。
“台吉,这丫头嘴硬!干脆宰了算了!”一个大汉不耐烦道。
阴鸷青年眯起眼睛,打量着奄奄一息的苏荔,冷笑道:“杀了?太便宜她了!这丫头还有用。带着她,回去交给额吉处置!说不定,还能用她钓出张玄素那条老鱼!”
额吉?他的母亲?苏荔模糊地想着,意识开始涣散。
就在大汉们准备将苏荔拖走时,异变再生!
山顶四周,突然毫无征兆地升起浓密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雾气来得极快,瞬间吞没了火把的光亮,将整个敖包山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怎么回事?!”
“起雾了?怎么这么快?”
“小心!有古怪!”
蒙古武士们一阵骚乱,纷纷拔刀警戒。阴鸷青年也皱紧了眉头,警惕地环顾四周。
浓雾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空灵飘渺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仿佛来自四面八方。铃声诡异,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是萨满!是乌云萨满!”有武士惊恐地大叫起来。
乌云萨满?她真的存在?而且在这个时候出现?苏荔心中升起一丝荒谬的希望。
“装神弄鬼!”阴鸷青年厉声喝道,“给我滚出来!”
回应他的,是雾气中突然响起的一声凄厉悠长的鹰唳!紧接着,一阵狂风卷地而起,吹得人睁不开眼!浓雾剧烈翻涌,仿佛有无数鬼影在其中穿梭!
“啊!”一声惨叫,一个武士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惨叫声接连响起,却看不到敌人!
“结阵!背靠背!”阴鸷青年又惊又怒,指挥手下。但浓雾和诡异的声音干扰了他们的判断,队伍瞬间大乱。
苏荔趁乱挣脱了束缚,连滚带爬地躲到敖包后面。她看到浓雾中,似乎有一个纤细矫健、脸上涂着油彩、身披羽衣、手持法铃和短杖的身影在快速闪动,动作如同鬼魅!所过之处,蒙古武士纷纷倒地!
真的是乌云萨满?她在救自己?
战斗(或者说屠杀)结束得很快。浓雾渐渐散去,月光重新洒落。平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蒙古武士,生死不知。那个阴鸷台吉也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见势不妙逃走了。
敖包前,只剩下那个脸上涂满红白油彩、看不清面容、眼神却如同寒星般锐利的萨满,正静静地看着苏荔。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苏荔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玉佩上。
苏荔挣扎着爬起来,惊魂未定,颤声道:“多……多谢萨满救命之恩!”
乌云萨满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苏荔手中的玉佩,然后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低声吟唱起一段旋律奇特的歌谣。歌谣的调子,竟与苏荔在小部落听到的老牧民所唱有几分相似!
吟唱完毕,乌云萨满的目光再次投向苏荔,开口了,声音沙哑而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命运的丝线……终将缠绕……持有‘玄’之印记的外来者……你带来了灾厄,也带来了……真相的钥匙……”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道:
“孩子……你想知道的一切……关于你的身世……关于这玉佩的诅咒……都藏在……科尔沁草原最深的‘哭泣之湖’湖底……但记住……窥见真相者……必将付出代价……”
说完,她不等苏荔反应,转身走向悬崖边,身影在月光下逐渐变淡,最终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枚冰冷的玉佩,和一段更加扑朔迷离的箴言,在苏荔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身世?玉佩的诅咒?哭泣之湖?代价?
苏荔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望着乌云萨满消失的方向,浑身冰凉。她以为找到了答案,却只得到了更多、更深的谜团。而脚下的敖包山,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无声的祭祀,只剩下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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