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刺眼的明黄，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得苏荔头皮发麻。
皇家御用之色，出现在这被遗忘的废弃库房，还是一个空匣子。
这太不寻常了。
她几乎能闻到其中蕴含的危险气息。
这东西，碰不得。
至少，不能明着碰。
苏荔迅速冷静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匣子盖好，没有试图去擦拭或移动它，而是就让它维持原样，留在墙角。
然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查看库房的其他地方。
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这匣子原本是装什么的？为何会空着遗弃在此？里面的东西去了哪里？是谁把它放在这儿的？
每一个问题，都可能牵扯出一段宫廷秘辛，甚至是掉脑袋的罪过。
齐嬷嬷让她来清点这个库房，是真的因为缺人，还是……另有用意？
她想起那本暗账里关于“玉如意碎片未见”的记录。
难道……
一个可怕的联想在她脑中形成，但立刻被她强行压下。
没有证据，不能瞎猜。
当务之急，是处理好眼前的事。
她退出库房，对等在外面的几个人吩咐道：“里面灰尘太大，东西也杂。不能乱动。我们先从院子清理开始，把道路和空地收拾出来，方便搬运。”
她决定改变策略，不急于进入库房内部，而是先清理外部环境。
一方面，让空气流通，散去霉味。
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时间观察和思考，如何应对那个烫手的匣子。
两个小太监自然没有异议，开始卖力地清扫院子里的杂草和垃圾。
抱琴和司棋也帮忙收拾。
苏荔则走到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老太监王太监身边。
王太监正靠在一棵枯树下打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王公公。”苏荔客气地唤了一声。
王太监掀开眼皮，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耷拉下去，含糊道：“姑娘有事？”
“想向公公打听点事。”苏荔语气平和，“公公在宫里年头久，见识多。不知可否听说过，这钟粹宫库房，以前是哪位主子掌管？都存放些什么要紧物事？”
她问得随意，像是闲聊天。
王太监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说：“陈年旧事喽……谁记得清。左右不过是些用不上的老物件，桌椅板凳，瓶瓶罐罐吧。”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完全是标准的老油条做派。
苏荔也不急，继续道：“我年轻不懂事，第一次经办这样的差事，心里没底。就怕不小心冲撞了什么忌讳，或是弄坏了什么要紧东西。公公您经验老到，还望多多提点。”
她放低姿态，给对方戴高帽。
王太监掀了掀眼皮，又看了她一眼，语气似乎松动了一点点：“姑娘是齐嬷嬷派来的，按规矩办事就好。有些东西，看见了就当没看见，不知道的，也别瞎打听。这宫里，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累。”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苏荔心里一凛，连忙道：“谢公公提点，我记下了。”
看来，这王太监确实知道些什么，但他明哲保身，绝不会轻易开口。
那个匣子，恐怕真是个马蜂窝。
接下来的两天，苏荔指挥着人手，有条不紊地清理院落。
她亲自参与，不怕脏不怕累，和两个小太监一起搬运垃圾，清扫尘土。
她的亲力亲为，无形中激励了那两个原本怯懦的小太监，他们也渐渐放开手脚，干得卖力起来。
抱琴和司棋负责后勤和记录，也将初步清理出来的、堆放在院中的一些普通家具、箱笼做了简单的编号和登记。
一切看起来都在按计划推进。
但苏荔的心，始终悬在那个墙角空匣上。
她必须想办法，既不引人注目，又能弄清楚那匣子的来历和可能关联的事情。
这天下午，苏荔正蹲在地上，清理一堆破烂的瓷片，试图拼凑出原本的器型（这是判断物品价值和来源的一种方法）。
忽然，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姑……姑娘。”
苏荔回头，是那两个小太监中的一个，叫小禄子的。
“怎么了？”苏荔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
小禄子左右看看，见其他人都在忙，才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姑娘，奴才……奴才前两天打扫院子角落时，在……在一堆烂树叶底下，捡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小块沾满泥土、但隐约能看出是白玉材质的……碎片？边缘很不规则，不像正常的玉器残片。
苏荔的心，猛地一跳！
她强作镇定，接过那小块碎片，入手温润，确实是好玉。
“在哪儿捡到的？具体位置？”她声音压得极低。
小禄子指了指库房墙角靠近后窗的某个位置，离她发现那个空匣子的地方不远。
“就……就在那儿，埋在土里，差点当石头扔了。”小禄子紧张地说，“奴才觉得……觉得这玉好像不一般，没敢声张。”
苏荔看着手心这块小小的、沾满泥污的玉片，又想起那个内衬明黄的紫檀空匣，还有暗账上“玉如意碎片未见”的记录……
一个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链条，似乎正在她眼前缓缓浮现。
她将玉片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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