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自然冲锋在前,率领精锐兵士,日夜奋战在堤坝最危险的地段,堵决口,疏河道,转移灾民。
数日不眠不休,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中布满血丝,嗓音嘶哑。
消息传回府中,杨雪霁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她不顾劝阻,亲自带着府中仆从赶制了大量驱寒姜汤、干粮和伤药,冒着大雨,乘车送往堤坝外围。
当她看到那个浑身泥泞、被雨水淋得湿透、却依旧挺直脊背指挥若定的身影时,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宇文成都回头看到她,先是一惊,随即大怒:“胡闹!此地危险!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杨雪霁却不顾他的斥责,冲上前,将厚厚的蓑衣披在他身上,将温热的姜汤塞到他手里,声音哽咽:“我不走!我就在后方帮忙救治伤患!夫君若不保重自己,我……我……”
她说不下去,只是固执地看着他,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那不顾一切的担忧与深情,瞬间击碎了宇文成都心中连日来的疲惫与那丝疑虑。
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吼:“傻丫头!我没事,快回去!”
他的拥抱却泄露了真实的恐惧——怕她涉险。
最终,杨雪霁没有回去。
她留在临时搭建的医棚里,带着将军府的仆从和招募来的医女,悉心照料受伤的兵士和民夫。
她的冷静、细致与善良,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宇文成都偶尔回头,能看到她在雨中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与骄傲。
那些猜疑,在共同面对天灾、彼此扶持的这一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风雨同舟,方见真情。
经过军民一心奋战,险情终于得到控制。
回府那日,宇文成都几乎是半抱着将疲惫不堪的杨雪霁带回房的。
他亲自为她擦干头发,喂她喝下驱寒的汤药,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中充满了怜惜与后怕。
“日后,再不允你如此涉险。”他语气强硬,却带着颤抖。
杨雪霁靠在他怀里,虚弱地笑了笑:“夫君在哪,我就在哪。”
经此一役,两人之间那点小小的隔阂似乎被暴雨冲刷殆尽,感情在共同经历危难后变得更加深厚与坚不可摧。
然而,他们都明白,朝堂的风雨,远比自然界的风雨更加诡谲难测。
父皇母后日益沉重的病情,太子虽显雄才却渐露急躁的作风,以及宇文化及那闪烁不定的目光……都预示着,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们紧紧相拥,在温暖的房中,听着窗外渐歇的雨声,彼此的心跳声成为此刻最安定的力量。
无论前路如何,他们已决心携手共渡。
暴雨过后,皇帝杨坚的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因忧虑灾情、操劳过度而急转直下,一度卧床不起。
朝野上下,人心浮动。
太子杨广侍疾于榻前,衣不解带,处理朝政亦愈发勤勉,虽忧心忡忡,但举手投足间已隐隐有帝王威仪。
为稳定人心,也为彰显皇家恩泽、抚慰赈灾有功之臣,在杨坚病情稍缓之际,皇后独孤伽罗下旨,于宫中设一场小型家宴,宴请几位近臣及家眷。
宇文成都作为护驾赈灾首功之臣,自然在受邀之列。
旨意特意言明“可携眷属”。
接到宫使传来的口谕时,杨雪霁正在为宇文成都缝补一件因抢险而刮破的常服。
针尖猛地刺入指尖,血珠瞬间涌出,染红了浅色的布料。
她的心,在那一刻跳得失去了节奏。
进宫……去见父皇母后……
这个她梦中奢求了无数次的场景,竟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到来。
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渴望与激动之后,是更深的恐惧与挣扎。
她可以去吗?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吗?父皇母后会认出她吗?
夫君……他会察觉到异常吗?
“夫人?”宇文成都送走宫使,回身见她盯着指尖的血珠发愣,眉头微蹙,上前握住她的手。
“怎么如此不小心?”他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自然地取过帕子为她按住伤口。
他的触碰让她回过神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下眼睫,掩去所有翻腾的情绪,低声道:“无妨,只是走神了。夫君,这宫宴……”
“皇后娘娘恩典,你自然同去。”
宇文成都语气肯定,“近日你也辛苦了,正好散散心。宫中规矩虽多,但自有我在,不必紧张。”
他以为她的迟疑是出于对宫廷礼仪的畏惧。
杨雪霁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澎湃的浪潮,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好,妾身明白了。”
宫宴那日,天色阴沉。
杨雪霁穿上符合规制的命妇礼服,妆容精致,举止端庄,跟在宇文成都身侧,一步步走入那巍峨肃穆的宫门。
她的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又似重若千钧。
目光所及,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勾起她前世模糊而心酸的记忆。
宴设于皇后寝宫椒房殿的偏殿,气氛并不轻松欢快,反而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因皇帝病体而产生的压抑的庄重。
太子杨广与太子妃萧氏坐在主位下首。
杨广面色沉静,眼神锐利,偶尔与重臣低语时,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萧氏则一如既往地温婉得体。
当内侍高唱“骠骑大将军宇文成都及夫人到——”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宇文成都携杨雪霁行礼问安,仪态无可挑剔。
杨雪霁低垂着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上方投来的两道目光——
来自凤榻之上,被宫人搀扶着、勉强端坐的皇后独孤伽罗。
她的母后……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虽染病色,却依旧保持着洞察一切的清明与威仪。
“平身吧。”皇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却依旧温和,“宇文将军劳苦功高,夫人亦是贤良淑德,兴办义学,惠及兵士后代,本宫早有耳闻,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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