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目光扫过杨雪霁被撕裂的衣襟和散乱的头发，再看到宇文成龙那同样衣衫不整却故作委屈的样子，以及林姨娘那有恃无恐、倒打一耙的姿态……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是个军人，讲究证据，眼前这情景，对夫人极为不利。
光凭他和樱时的信任，根本无法扭转这众口铄金的局面。
他甚至不能像在战场上那样，直接一刀劈了这混账二公子！
他的迟疑和沉默，看在众人眼中，仿佛成了某种默认。
连辰渊院的护卫们，虽然心中愤懑，但在这种“捉奸在庭”的场面下，也有些不知所措，气势上竟被林姨娘带来的人压了下去。
林姨娘见状，心中更是得意，趁热打铁道：“允诺将军，你虽是大将军的心腹，但也要讲道理！不能一味偏袒！今日之事，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难道我们所有人都在冤枉她不成？”
她说着，目光扫向身后几个心腹婆子和丫鬟。
那几人立刻会意，纷纷站出来“作证”——
“是啊，允诺将军！奴婢亲眼看到侧夫人拉着二公子的手往亭子里拽呢！”
“对对！二公子一直说‘不要不要’，侧夫人还一个劲儿地往二公子身上贴……”
“奴婢也听到了，侧夫人还说什么‘将军不在，妾身好生寂寞’之类的话……”
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细节丰富，仿佛真的一般。
这些下人平日里就巴结林姨娘，此刻更是为了表功和站队，什么谎话都敢编。
“你们撒谎！你们都在撒谎！”
杨雪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作伪证的人破口大骂，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听着这一句句恶毒的污蔑，看着那一张张扭曲的、落井下石的面孔，只觉得心口如同被万箭穿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巨大的冤屈和愤怒在她胸腔里燃烧，却堵在喉咙口，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流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她抬起泪眼，看向允诺，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祈求和无助。
她希望他能相信她，希望他此时能像将军那样。
允诺接触到她的目光，心中剧痛，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当然信她！可是……证据呢？
人证物证几乎一边倒地指向对她不利的方向！
他若此刻强行以武力镇压，只会坐实她“恃宠而骄”、“手下跋扈”的恶名，更会让远在天边的主上也陷入被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将那几个作伪证的贱婢当场格杀的冲动，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变得嘶哑低沉——
“此事……疑点重重。二公子醉酒，言语行为难免失当。夫人受惊过度，言语不清。一切是非曲直，需等将军回府后，详加查证，方能断定！”
他想先将局面稳住，保住杨雪霁不再受到伤害，等待主上归来，一切自会解决。
但林姨娘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等大将军回来？”
林姨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悲愤，“等他回来，这贱妇只怕早就把痕迹抹干净了！到时候我们龙儿岂不是白白受了这天大的委屈？这污名谁来洗刷？！”
她猛地一拍大腿，哭嚎起来：“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请丞相来做主！丞相是当家人，定能明察秋毫，还我龙儿一个清白！去！快去请丞相来！”
她早就等着这一刻了，立刻有心腹丫鬟应声，飞快地朝着宇文化及书房的方向跑去。
允诺脸色大变：“林姨娘！此事何须惊动丞相！”
“怎么？允诺将军是怕了吗？是怕丞相来了，揭穿某些人的真面目吗？”林姨娘冷笑连连，语气咄咄逼人。
允诺一时语塞，心中焦急万分。
丞相本就对夫人出身有芥蒂，先前已有训诫，若此刻看到这般场景，听到这些“证词”，恐怕……
杨雪霁听到要去请宇文化及，心中更是涌起一阵冰冷的绝望。
她几乎可以预见那位丞相公公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诡异。
林姨娘一方志得意满，仿佛胜券在握；
那些作伪证的下人脸上带着谄媚和幸灾乐祸；
大部分围观的下人则低着头，眼神复杂，既有些同情，又更多是相信了“事实”，觉得这位侧夫人恐怕真的要完了；
辰渊院的人则个个面色愤懑却又无能为力，樱时抱着杨雪霁，低声啜泣着，徒劳地重复着“不是这样的”。
杨雪霁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晚风吹拂着她破碎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
但她身体上的冷，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她孤立无援，百口莫辩。
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群，是恶意的指证，是冷漠的旁观。
她仿佛被抛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所有的声音都在指责她，所有的目光都在审判她。
那种无力感、无助感，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只能紧紧地攥着拳，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脊背，不让自己在这巨大的冤屈面前彻底垮掉。
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却感觉不到疼痛。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一阵沉稳而威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宇文化及，在一众管事和侍卫的簇拥下，面色阴沉如水，出现在了庭院的入口。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杨雪霁和宇文成龙身上。
林姨娘立刻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扑了过去，哭天抢地：“丞相！丞相您可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您看看！看看这杨氏做的好事！她竟敢……竟敢勾引龙儿啊！龙儿差点就……呜呜呜……”
宇文化及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他看向杨雪霁，眼中充满了极致的失望和厌恶，仿佛在看一件极其肮脏的垃圾。
风暴，终于席卷到了最高点。
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悬于这位丞相的一念之间。
宇文化及的出现，如同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汹涌的湖面，瞬间让所有嘈杂和哭嚎都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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