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答谢宴,如同在陆云霁社恐的神经上又重重敲下了一锤,让他愈发坚定了“能躲就躲”的信念。
接下来几日,他几乎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境界,连院子都很少踏出,彻底进入了“闭关静养”状态,试图将那场宴席残留的“精神污染”彻底清除。
唐小柒倒是很理解他的状态,自觉地减少了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频率,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像个尽职尽责的小丫鬟,只是每日雷打不动地将从食堂或外面买回来的各种小吃,分成小份,用油纸仔细包好,放在他书房窗台那个固定的角落。
偶尔,她也会抱着一本《潭州风物志》或者从顾青衫那里借来的杂记,安静地坐在廊下翻看,看到有趣的地方,会忍不住小声嘀咕几句,或者指着插图给趴在旁边的圆宝看。
阳光透过竹叶洒在她身上,竟也有了几分难得的娴静模样——如果忽略她时不时偷偷瞟向窗台,确认点心有没有被取走的眼神的话。
陆云霁的“闭关”效果显着。
几天后,他脸上那种宴席后遗留的苍白和紧绷感终于褪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重新开始规律地练剑、看书,只是那《无为剑经》的剑意,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包容?
仿佛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也化作剑意的一部分,消化吸收了。
这天午后,李沐风再次来访,带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
“山长已亲自修书送往京城,陈明利害,并严词拒绝了某些势力的拉拢。”李沐风神色轻松,
“京城那边暂时不会有动作了。敕勒川和听雨楼也彻底没了踪影。潭州这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他看向陆云霁,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和不舍:“小五,你们在潭州耽搁已久。如今诸事已毕,无忧谷那边,也该记挂了。”
这是在委婉地提醒,是时候考虑回程了。
陆云霁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心中那丝因为“即将离开熟悉环境”而产生的微弱滞涩感,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些,但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回归宁静,本就是他的向往。
“何时动身?”他问。
“再过两三日吧。”李沐风想了想,
“你们一路辛苦,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正好,也让我这个做师兄的,好好为你们饯行。再者……”
他笑了笑,“有些‘尾巴’,也得处理干净。”
他所谓的“尾巴”,大概是指与顾青衫、沈文轩等人的正式道别,以及书院内部一些需要交代的事宜。
陆云霁一听“饯行”、“道别”这些词,眉头又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这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产生强烈的抗拒。
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知道避无可避,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确定了归期,院子里那种闲散的氛围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种名为“准备离开”的、无形的紧迫感,悄然弥漫开来。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唐小柒。
她先是花了大半天时间,将那个自从买了灰影后就几乎被遗忘的、巨大而沉重的行囊从角落拖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地上,开始进行分类整理。
陆云霁被那“哗啦”一声巨响从书中惊醒,走出书房,就看到院子里如同摆开了杂货摊:
各种瓶瓶罐罐(药材、调料、甚至还有半罐蜜奶莓酱)、大小不一的暗器零件、几套换洗衣物(有些甚至还没穿过)、在潭州买的各种小玩意儿(绣帕、泥人、竹编蚱蜢……)、还有吃剩的零嘴……
唐小柒正蹲在这一堆杂物中间,一脸严肃地拿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要带回去给四师姐看看……这个送给小师妹……这个暗器匣子好像有点卡,得修修……哎呀,这包梅子糖快融了,得赶紧吃掉!”
陆云霁看着这满地狼藉,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他的行李向来简单,一个轻飘飘的包袱就能搞定。
唐小柒这架势,简直像是在搬家。
“不必……都带。”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那怎么行!”唐小柒抬起头,理直气壮,
“这些都是有用的!或者有纪念意义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潭州呢!”
她拿起那个竹编蚱蜢,晃了晃,“你看这个,多可爱!带回去给圆宝玩!”
圆宝正趴在廊下打盹,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又闭上了,显然对竹蚱蜢兴趣不大。
陆云霁:“……”
他决定不再参与这场混乱的整理工作,转身回了书房,眼不见为净。
只是那院子里窸窸窣窣、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是时不时地钻进他的耳朵。
除了整理行囊,唐小柒还开始了她的“告别巡礼”。
她先是去后山马厩看望了灰影,给它带去了一大把新鲜的黑豆,抱着它的脖子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大意是“我们要回家啦,你以后要乖乖的,别总想着勾搭小母驴,好好给书院拉车”云云。
灰影听不懂,但有好吃的,便配合地“嗯啊”几声。
接着,她又跑去跟食堂相熟的大叔大婶们道别,收获了若干包点心饯行礼,差点又给她的行囊增加了负担。
甚至,她还偷偷溜下山一趟,据说是去“桂香斋”和“酥月坊”进行“最后的采购”,准备带些地道的潭州点心回去给无忧谷的大家尝尝。
相比之下,陆云霁的“准备”工作就简单得多,也……内耗得多。
他不需要整理太多实物,但他需要做好心理建设,去面对那场避无可避的“饯行宴”,以及可能与顾青衫、沈文轩等人的正式道别。
每一次想到要主动与人进行这种带有情感色彩的社交互动,他就觉得心头发紧。
他只能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吃完这顿饭,说完该说的话,就能回到无忧谷,回到那片真正的、无人打扰的自在天地。
他的“自在”真意,在这种“黎明前的黑暗”般的期待与煎熬中,被磨砺得愈发坚韧而……富有弹性?
仿佛已经能够预见到解脱后的舒畅,从而更能忍受当下的不适。
李沐风将饯行宴安排在了“敬亭小筑”。
规模不大,只邀请了松岳真人等几位关键长老,以及顾青衫和沈文轩两位年轻人。
算是半公开半私人的性质,既全了礼数,又避免了陆云霁面对太多陌生人的窘境。
即便如此,宴会当天,陆云霁还是早早地就开始感到紧张。
他换上了那身月白儒衫(似乎成了他应对正式场合的“战袍”),在房中静坐了许久,直到李沐风派人来请,才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宴席设在院中的石亭里,初夏的晚风清凉,带着花香,倒是冲淡了些许室内的拘束感。
松岳真人等几位长老都是熟面孔了,虽然依旧让陆云霁感到压力,但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已经好了太多。
顾青衫和沈文轩也表现得十分得体,话题多围绕书院事务、潭州风物以及一些不涉及隐私的江湖见闻。
李沐风依旧承担了暖场和引导话题的主力。
陆云霁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话题涉及到他或者被直接问及时,才简短地回应几句。
他吃得很少,酒更是滴酒不沾,但好在这次没有那种被万众瞩目的窒息感,让他勉强能够维持表面的平静。
席间,松岳真人等几位长老对陆云霁再次表达了感谢和赞赏,言辞恳切。
顾青衫和沈文轩也再次郑重道谢,并送上了一些不算贵重但颇有心思的临别赠礼——顾青衫送的是一套岳麓书院刊印的、版本精良的《南华真经》注疏;
沈文轩送的则是一盒沈家商号特制的、便于保存和携带的肉脯和果干。
陆云霁一一接过,道了谢。
对于这些饱含心意的礼物,他无法像拒绝金银那样直接推拒,只能收下,心里盘算着回谷后是否要准备些回礼。
整个宴会的气氛算得上融洽,甚至称得上温馨。
当宴席接近尾声,李沐风举杯,说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望日后有缘再聚”之类的祝酒词时,陆云霁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结束了。
最后的社交考验,总算过去了。
他随着众人站起身,目光扫过石亭外沉沉的夜色,望向无忧谷的方向。
归期已定,前路明朗。
那熟悉的宁静与自在,仿佛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松,准备告辞回房,彻底结束这漫长一天时,一直安静坐在他下首的唐小柒,忽然举起了一个小巧的酒杯(里面是果子露),脸蛋因为饮了些果露而微微泛红,眼睛亮晶晶的,对着众人,尤其是对着陆云霁,大声说道:
“谢谢大师兄!谢谢各位长老!谢谢顾公子沈公子!谢谢潭州!也谢谢……谢谢陆师兄!”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这一路,有陆师兄在,特别安心!虽然……虽然你话少了点,脸冷了点儿,有时候还挺别扭的……但是,你是我见过最厉害、最靠谱的师兄!下次……下次要是还有机会一起闯荡江湖,我一定还跟着你!”
她的话清脆响亮,在安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石亭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陆云霁:“!!!”
他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瞬间僵直,脸颊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一直红到了脖颈!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耳边嗡嗡作响,唐小柒后面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被……被当众这样直白地“夸奖”和“感谢”?!
还是用这种……这种让人无地自容的方式!
他恨不得立刻施展《落英遁形》消失在原地!
或者干脆一剑把石亭劈了!
李沐风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摇头失笑。
松岳真人等人也是面露莞尔。
顾青衫和沈文轩则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唐小柒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看着陆云霁那副仿佛要原地爆炸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小声补充道:“我……我说的是真心话嘛……”
陆云霁已经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用逃命的速度,一言不发地、脚步凌乱地冲出了石亭,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留下身后石亭内,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唐小柒眨巴眨巴眼,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我……我又说错话了吗?”
李沐风忍着笑,温声道:“没有,唐姑娘真情实感,很好。只是……你陆师兄他,可能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对于社恐的陆少侠而言,这场饯行宴的最后,无疑是一个杀伤力巨大的“意外暴击”。
他那刚刚构建好的、关于“一切社交苦难即将结束”的美好憧憬,被唐小柒这发自肺腑却又让他无比窘迫的“真情告白”,击得粉碎。
看来,回无忧谷的路,在真正踏上前,还得先过“尴尬”这一关。
而他的“自在”修行,似乎永远都少不了这些……
令人啼笑皆非的“意外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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