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北风卷着雪沫子,抽得人脸生疼。平安县衙前,一片死寂。石磐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背着简单的行囊,手里紧紧攥着那面用性命换来的蟠龙纹铜镜,正要踏上行刑场般的征程——他决定孤身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杜明远“病”重在榻,姐弟相认的秘密尚未公开,赵光弼大军环伺,钦差态度暧昧……平安县已到山穷水尽之境。石磐深知,此行九死一生,甚至可能徒劳无功,反将平安县拖入万劫不复。但他更清楚,若不去,等朝廷腾出手来,或赵光弼失去耐心强行攻城,全县仍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
“石头!你不能去!”小丫从织坊疯跑出来,头发凌乱,眼圈红肿,一把抱住石磐即将跨上骡马的腿,“那是京城!是龙潭虎穴!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朝廷会信你一个‘叛县’守备的话吗?”
石磐心如刀绞,扶住小丫颤抖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坚定:“小丫,我必须去!杜公倒下,阿姐身份敏感,全县的希望……都在我身上!这面镜子,是爹用命换来的证据!只有直达天听,才可能扳倒幕后真凶,为石家、为平安县讨还公道!”
“公道?”小丫泪如雨下,“那皇帝老儿要讲公道,会逼得我们吃观音土?会派兵围着我们?石头,你醒醒!他们是一伙的!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就算真是虎口,我也得闯一闯!”石磐猛地抬头,望向聚集过来的百姓,提高了声音,“乡亲们!石磐无能,未能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如今,这是我唯一能为大家做的事!我走之后,县务由钱先生、火火叔、小丫、红姑共同商议决定!守好家,等我消息!”他说得悲壮,试图挣开小丫的手。
可小丫死死抱住不放,扭头对渐渐围拢过来的黑压压的人群哭喊:“乡亲们!你们就眼睁睁看着石守备去送死吗?他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这一声哭喊,像点燃了干柴。沉默的人群骚动起来。
“守备大人!不能去啊!” 老里正颤巍巍跪在雪地里,“要去,俺们跟你一起去!要死,死一块!”
“对!要去一起去!” 李火火提着砍刀冲出来,虎目含泪,“石头!你忘了杜公的话了?平安县的人,不丢下任何一个兄弟!你想当英雄,俺们不拦着,但想撇下俺们独自扛,没门!”
“守备!带上俺们!” “俺也去!” “皇帝要杀,把咱们都杀光!” 人群激愤,男女老幼,竟将县衙前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骡马受惊,嘶鸣不已。
石磐看着那一张张菜色、却写满决绝的面孔,看着小丫绝望而执拗的眼神,看着李火火、钱多多、柳娘子、狗蛋……这些生死与共的伙伴,喉咙像被堵住,热流涌上眼眶。他何尝不知孤身犯险的愚蠢?何尝不想与大家同生共死?但正是这份情义,让他更不能拖累全城!
“糊涂!”石磐厉声喝道,试图用威严压下众人的情绪,“我是去告御状,不是去打仗!人多有什么用?只能授人以柄,说我们聚众抗旨!都回去!这是军令!”
“狗屁军令!”小丫猛地站起,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凛然,“石磐!你今天要敢一个人走,我就……我就吊死在这县衙门口!让你一辈子良心不安!”她的话如同惊雷,震得石磐浑身一颤。
“丫丫头……”柳娘子上前搂住小丫,也对石磐道:“石头,小丫说得对。平安县是一根藤上的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们。你要真出了事,我们在这里就能安稳吗?赵光弼会放过我们?朝廷会饶了我们?”
狗蛋也挤到前面,举起他那本写满血泪的“县志”:“守备大哥!咱们有理有据!要告,就连同这本县志,连同全县百姓的万民书一起告!让皇帝老儿看看,他治下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民意如潮,我不信他真能视而不见!”
群情汹涌,石磐寸步难行。他望着这片他用生命守护、也用生命挽留他的土地和人民,第一次感到个体的意志在 collective 的力量面前如此渺小,又如此……温暖。他妥协了,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这沉甸甸的、无法割舍的情义。
“好……好……”石磐的声音哽咽了,“我不独自去了……我们……再想办法……”
他弯腰扶起老里正,为小丫擦去眼泪。风雪中,平安县的百姓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筑成了一道比任何城墙都坚固的屏障,拦住的不仅是一匹骡马,更是一个年轻守备悲壮的牺牲念头。民意,在这一刻,化作了有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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