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颍州府的吏员带着文书赶到。裴玠强撑着病体,在文书上按下手印;韦沉瑞代表韦家签字画押,明确写明“韦家照拂裴茵至成年,裴家产业悉归韦家,族人不得干涉”。
签完文书,吏员将契书一式三份收好,一份交予韦沉瑞,一份存于官府,一份留给裴玠。
裴玠看着文书上的字迹,终于松了口气,身体一软,靠在床榻上,眼神里满是释然。
他终于为幼孙安排好了后路,再也不用担心他百年之后,裴茵会被族人欺凌、家产会被瓜分。
韦沉瑞将契书仔细收好,走到床前,对着裴玠郑重拱手:“裴世伯放心,晚辈定会照拂好阿茵,绝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裴玠虚弱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叹了。
屏风后的韦夫人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裴兄一生清明,临终前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而韦家接下这托孤的重任,必不负裴兄。
外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丫鬟们点亮了烛火,跳动的烛光照在契书上,也照亮了裴茵那张懵懂的小脸。他紧紧抓着韦沉瑞的衣角,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隐约知道,眼前这位温和的二叔,将会是他未来的依靠。
内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裴氏族人识趣地陆续离开,走时一个个垂头丧气,再没了来时的嚣张。
韦沉瑞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若这些族人日后安分守己便罢,若是敢再打裴茵或裴家财产的主意,他韦家也绝不会姑息
当夜,裴府灯火未熄,弥漫着悲伤与肃穆。韦夫人当机立断,让韦沉瑞立刻修书一封,将托孤之事以及裴玠病危的状况详细写明,命家仆快马加鞭,星夜送往京城。
京中,韦顺接到儿子的急信,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信中字字沉重,他万万没想到,不仅是裴夫人病逝,连裴兄也已病入膏肓!他立刻告假,甚至来不及细细安排家事,只匆匆叮嘱了留京的管家几句,便带着几名得力的随从,披星戴月,策马直奔颖州。
一路上,韦顺心急如焚,不断催马。然而,裴玠心愿已了,心中那口强撑着的精气神一旦松懈,便如堤坝溃决,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衰败下去。
韦顺赶到时,裴玠已是强弩之末,躺在床上,连呼吸都变得极其费力。
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旧友,裴玠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干裂的嘴唇翕动,用尽气力才吐出两个字:“从和……”
韦顺扑到床前,握住老友枯瘦的手,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哽咽:“何至于此!兄长!你何至于此啊!”
裴玠缓缓摇头,气息微弱:“黄泉路上……夫人和恒儿、悦儿……已候我多时了……我……我得去寻他们了……”
韦沉瑞在信中已将裴家幼子裴怀三年前因与父亲争执、负气离家至今下落不明的事情写得清楚。韦顺急忙道:“沉瑞已在信中告知了我阿怀的事。兄长,你且容我几日!我必动用一切关系,全力寻找阿怀!你定要撑住!”
裴玠闻言,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看透一切的释然与无奈:“不……不必再寻那个逆子了……他的路,让他自己走吧……你只要……好生教导阿茵……让他平安长大成人……便算不枉……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韦顺知他去意已决,心中大恸,不再多言。他紧紧握着裴玠的手,当着他的面,一字一句,郑重立誓:“兄长放心!韦顺在此立誓,必视裴茵如亲孙,悉心教导,护他周全,直至成年!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裴玠听着,眼中最后一点牵挂终于散去,变得无比安然。他缓缓闭上眼,极轻极轻地点了下头。
三日后,裴玠气息渐微,最终阖目长逝,面容平静,仿佛只是沉睡,终于去与妻儿团聚。
小小的裴茵似乎明白了什么,扑在祖父逐渐冰冷的身体上哭成了泪人,声声唤着“祖父”,声音都哑了,闻者无不心碎。
韦沉瑞与韦沉璧强忍悲痛,一个主外,协调各方,接待吊唁宾客;一个主内,打理丧仪琐事,将裴玠的后事办得妥帖周全。
裴家族人原本还想借着葬礼的机会再闹些幺蛾子,或是讨些便宜,一见礼部侍郎亲自坐镇,一个个顿时偃旗息鼓,夹紧尾巴,比谁都本分老实。
葬礼过后,韦顺便开始处理裴家后事。他留下几家世代侍奉裴家、忠心可靠的世仆,其余仆役则给足了遣散银钱,妥善安置。
裴府中能带走的细软、书籍、田产地契等物仔细清点打包,带不走的资产则一一贴封条造册,派人看守。
一切处理妥当后,韦顺便带着家眷,以及哭累了睡着的裴茵,启程返京。
车马辘辘,行了数日,刚抵达京郊地带,一行人正欲缓行入城,却见前方官道上一行快马卷起尘土,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神色焦急万分。
韦沉瑞眼尖,认出那是兵部方侍郎家的方怀瑾和定国公府的杜翀。
他心下诧异,示意车队稍停,自己策马迎上前去,将两人拦下。
“方兄,杜兄,何事如此匆忙?”韦沉瑞扬声问道。
方怀瑾猛地勒住马缰,额上全是急出来的汗珠,也顾不上寒暄,气喘吁吁地道:“韦兄!!我家仆从快马来报,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股凶悍的歹人,突然围了城外的圆真寺!我母亲……我母亲今日恰巧去圆真寺进香了!”
他的声音因焦急而拔高,清晰地传入了后方不远处的马车里。
正闭目养神的韦顺和翻阅书卷的韦沉璧同时一怔。
韦顺脸色凝重,掀开车帘,立刻对韦沉瑞道:“二郎,你即刻带上护卫,速去圆真寺帮忙!务必护住寺中众人。”
“是,父亲!”韦沉瑞毫不迟疑,当即点齐人手,准备与方怀瑾、杜翀一同赶往圆真寺。
而马车内的韦沉璧,心却猛地一沉。
圆真寺!浴佛节!
她离京前最担心的事,似乎还是发生了!她立刻想起离京前的安排。
珠儿可及时探到了柳家的动向?
她让珠儿送出的那封信,杜翩翩收到了吗?
杜翩翩和卢家六娘、七娘,此刻又身在何处?是否安然无恙?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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