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京郊西山大营,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初夏的阳光洒在校场上,映照着兵士们手中锋利的刀枪,泛着冷冽的寒光。
萧景珩一身玄色骑射服,外罩轻甲,腰佩宝剑,更显英武挺拔,眉宇间自带沙场统帅的凛然之气。沈静姝则身着便于行动的月白云纹宫装,外披一件杏色薄绸斗篷,与萧景珩一同端坐于观礼台主位,姿态端庄从容。北戎使团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于客位落座。兀术哈依旧是一副谦和笑面,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细长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校场布局与士兵精神面貌。巴鲁特则挺直了腰板,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草原武士特有的骄傲与审视,扫视着场中列队的士兵。
演武在震天的号炮声中开始。首先出场的是步兵方阵。伴随着节奏分明、沉重如雷的战鼓声,身着统一明光铠甲的士兵们迈着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步伐行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观礼众人的心上。长枪如林,在阳光下闪烁着慑人的寒芒;盾牌如墙,紧密相连,无懈可击。整个方阵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一股铁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人窒息。变阵之时,旗号挥动,士兵们反应迅捷,圆阵、方阵、锥形阵转换自如,如臂使指,展现出极高的训练水准与纪律性。
兀术哈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袖口。他精通汉学,深知这样的纪律和协调性在战场上意味着何等可怕的战斗力。这绝非乌合之众所能比拟。巴鲁特则轻哼一声,用北戎语对身旁的随从低语道:“阵型倒是好看,就不知真打起来,能不能扛得住我草原儿郎的冲锋!”但他紧握的拳头和微微前倾的身体,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与重视。
紧接着是骑兵冲锋演练。号角长鸣,数百精骑如同蓄势已久的洪流,从校场另一端席卷而来,马蹄声如滚雷撼地,卷起漫天黄色烟尘,气势磅礴。骑兵们人在马上,却仿佛与战马融为一体,精准地操控马匹,在高速奔驰中完成整齐的劈砍、迅猛的冲刺、灵活的迂回包抄等高难度战术动作,马刀挥舞间,寒光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尤其是冲锋时那股一往无前、誓要碾碎一切阻碍的惨烈气势,让观礼台上不少文官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脸色发白。
巴鲁特的脸色终于变了,之前的轻视荡然无存。北戎以骑兵立国,他自认见过最勇猛无畏的草原骑士,但眼前这支骑兵,不仅个人骑术精湛,悍勇无比,更重要的是那种排山倒海的整体冲击力和令人惊叹的默契配合,绝非寻常游牧骑兵散兵可比。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变得无比专注而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震撼。
随后是弓弩齐射演练。随着红色令旗狠狠挥下,校场一侧的弩兵阵中,顿时响起一片机括震响之声,紧接着,漫天箭矢如同密集的飞蝗般离弦而出,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黑压压地射向数百步外的箭靶区域。箭矢几乎覆盖了整个靶场,绝大部分都精准地命中目标,木制的箭靶瞬间被扎成了刺猬,发出“哆哆”的闷响。这精准而恐怖的远程打击火力,让观礼台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最后,则是一对一的军中比武。挑选出的皆是各营尖子,拳脚、兵器较量,招招狠辣实用,劲风呼啸,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充满了原始的力量与搏杀技巧的碰撞,看得人血脉贲张。尤其是一位面容尚显稚嫩的年轻小将,手持长枪,身形灵动,招式刁钻狠厉,连败三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其悍勇与天赋引得满场将士雷鸣般的喝彩,连萧景珩眼中都露出一丝赞许。
整个演武过程,萧景珩始终面色平静如水,偶尔侧首与沈静姝低语几句,向她解释某个阵型的妙处或某位将领的特点。沈静姝则专注地看着场中,目光沉静而敏锐,仿佛不仅能看懂表面的热闹,更能洞察其背后的训练体系与战术思想,偶尔提出的问题也让萧景珩暗自点头。
演武结束,校场上瞬间鸦雀无声,只有无数面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以及士兵们肃立时甲胄轻微的摩擦声。那股经过血与火淬炼出的无形肃杀与威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散。
萧景珩这才缓缓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北戎使团众人,最后落在脸色变幻不定的兀术哈脸上,淡然开口道:“此乃我大周将士日常操练,权当活动筋骨,粗陋之处,让贵使见笑了。”
兀术哈连忙起身,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真切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惊叹与敬畏,躬身道:“殿下过谦了!外臣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天朝将士如此雄壮精锐,军威如此赫赫凛然,实在令人佩服,五体投地的佩服!”他这番话,倒是带了几分真心实意。亲眼所见的强大,远比任何情报和传闻都更具冲击力与说服力。
巴鲁特也站了起来,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场中那些即便演武结束依旧挺立如松、纹丝不动的士兵方阵,又看了看神色平静却目光深邃的萧景珩,原本眉宇间的桀骜不驯已然收敛了大半,他抱拳瓮声道:“大周军队,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名不虚传!外臣……今日受教了!”他虽然性格直率莽撞,却也并非完全不识时务之辈,绝对实力的差距,一目了然,由不得他不低头。
萧景珩微微颔首,并未再多言语。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示之以威的目的已经圆满达到,过犹不及。
回程的路上,北戎使团所在的马车内一片沉寂,众人皆心事重重,再无来时的轻松与暗中盘算。兀术哈靠在车厢壁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大周军队展现出的强悍战斗力与严明纪律,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预估。尤其是那份如臂使指的指挥体系和整体配合能力,是崇尚个人勇武的北戎骑兵短期内难以企及的。他开始焦躁地重新评估与这位深不可测的年轻太子打交道的方式,以及……三王子在国内面临的潜在威胁——若大周真的被他们逼得转而支持其他王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巴鲁特则时不时掀开车帘一角,看向窗外护送他们返回的大周精锐骑兵,眼神复杂难明,既有武人见到更强者的认可与凝重,也有对未来可能成为战场对手的深深忌惮。
与之相反,东宫马车内的气氛则轻松不少。
“今日演武,效果斐然,远超预期。”沈静姝轻轻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轻声道,“那兀术哈的脸色,可是变了几变,最后那佩服之语,倒不全是虚伪客套。”
萧景珩握住她微凉的手,纳入掌心温暖着,唇角微勾,带着一丝冷冽的笑意:“唯有让他们亲眼见到差距,才能绝了一些不该有的狂妄念头。经此一事,他们在军事上挑衅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了。”他顿了顿,语气转冷,目光锐利,“接下来,恐怕他们会将更多精力,放在即将开始的贸易谈判和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手段上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静姝语气依旧平静,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只要我们自身稳如磐石,他们便无可乘之机。谈判桌上,无非是利益的博弈,我们早有准备;至于阴私手段,”她微微一笑,眸中闪过智慧的光芒,“吃过几次亏,他们也该学乖了。”
夜幕降临,四方馆内,兀术哈屏退左右,独自在昏黄的灯下奋笔疾书。他将今日所见大周军威之盛、士卒之精、太子之沉稳、太子妃之不凡,皆详加描述,字里行间难掩忧虑。最后,他急切地询问王庭,关于大周可能接触支持其他王子的消息是否已有确凿证据,请求大汗与三王子尽快给出明确指示,以免在京中处处被动。
信使带着这封沉甸甸的密信,趁着浓重的夜色悄然离开京城,快马加鞭向北而去。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乃至密信的内容,早已在荆锋安排的严密监视与掌控之下。
西山演武,如同一柄千钧重锤,狠狠敲在了北戎使团每一个人的心上,也暂时扭转了双方自接风宴以来暗流涌动的态势。然而,无论是萧景珩、沈静姝,还是兀术哈,都清楚地明白,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远未结束。接下来的交锋,将在更为复杂的谈判桌上,在更隐秘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展开。而彼此已见识过对方手段与实力的双方,都将更加谨慎,也更加危险。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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