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演武的震慑犹在眼前,北戎使团明面上安分守己,暗地里的动作却未必停止。萧景珩与沈静姝深知,越是此时,内部越要铁板一块,任何细微的疏漏都可能被敌人利用。
这日午后,沈静姝正在翻阅荆锋呈上的东宫人员动向记录,纤细的指尖在某一页上停顿,黛眉微蹙。她放下册子,端起手边的温茶轻抿一口,似是随意地问道:“碧玉,近来似乎很少见到小禾在跟前伺候了。可是身子不适?”
碧玉正在内室整理沈静姝的常服,闻言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近前,脸上露出一丝既心疼又骄傲的复杂神色。她压低声音回道:“娘娘,您前阵子忙于大婚和应对端王余孽,有一件事奴婢想着等有了结果再禀告您,免得您空担心。小禾她……三个多月前,主动去求了殿下,被送到京郊的暗卫外围训练营去了。”
“暗卫训练营?”沈静姝真的感到意外,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她记忆中,小禾始终是那个在沈府后院小心翼翼、需要她庇护的烧火丫头。虽然后来跟在她身边识文断字,学了规矩,人也机灵稳重了许多,但怎么会突然和严苛残酷的暗卫训练扯上关系?
“奴婢起初也吓了一跳。”碧玉见主子神色,连忙详细解释,“那是娘娘刚被册封太子妃不久,有一次奴婢和小禾闲聊,说起宫里人心复杂,防不胜防。小禾就说,娘娘如今身份不同,是国之储妃,未来还要母仪天下。明处有荆大人他们护卫周全,但有些内帷暗处的阴私手段,光靠侍卫不便探查。她说自己出身低微,不惹人注意,又得娘娘提携之恩。若是能去学些本事,就能在暗处替娘娘多看清一些事,多防着一些小人。”碧玉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敬佩,“她私下里求了殿下好几次,说哪怕只能学点皮毛,也能更好地保护娘娘。殿下见她心意坚决,又暗中考察了她许久,确认她背景清白、心性坚韧,这才点头,但明说了暗卫训练极为艰苦,让她先去最低一级的外围营地试试,若承受不住便回来,依旧在娘娘身边当差。”
沈静姝默然,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她没想到,那个看似怯懦的丫头,竟在背后默默为她筹划至此,甚至不惜投身那等艰苦之地。暗卫训练,哪怕是外围人员,所经历的磨砺也绝非寻常女子所能承受。这三个月,不知她吃了多少苦头。
主仆二人正叙话间,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和内侍的通传声,是荆锋来了。
荆锋大步走入殿内,抱拳行礼,素来冷硬的脸上竟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欣慰的笑意:“娘娘,殿下命属下带个人来见您。”
他说完便侧身让开。只见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暗青色棉布劲装的女子。她身量似乎比三个月前高挑了些许,依旧瘦削,但肩背挺直,站姿如松,透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后的利落。原本总是习惯性微低着的头此刻昂着,露出清秀却略显黝黑的面庞,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意的眼眸此刻清亮有神,目光沉静而专注,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气质内敛,仿佛一把收入鞘中的短刃,与从前那个在安国公府谨小慎微的烧火丫头判若两人。
不是小禾又是谁?
“奴婢小禾,参见娘娘。”她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跪下行大礼,声音平稳,却依旧能听出一丝压抑着的激动与哽咽。
沈静姝立刻从榻上起身,快步上前,亲自弯腰将她扶起,握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动容:“快起来!黑了,也瘦了,手上都是茧子……这三个月,定是吃了许多苦。”沈静姝的声音带着心疼。小禾的手心,布满了新的薄茧和细微的伤痕,与她记忆中那双因常年烧火而粗糙但并无武茧的手完全不同。
小禾抬起头,望着沈静姝,眼圈瞬间就红了,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用力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无比:“能学到本事,真真切切地替娘娘分忧,奴婢不觉得苦。”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清晰地说道,“娘娘,奴婢通过了所有基础考核。殿下和荆大人准许,往后奴婢明面上是娘娘身边管理药膳、库房的侍女,但暗地里,会负责监察东宫内部,尤其是中低层宫女、内侍、杂役之间的动向,探查流言,防范下毒、刺探、收买等阴私手段。奴婢定会竭尽所能,护娘娘周全。”
沈静姝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坚毅光芒和那份脱胎换骨般的自信,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欣慰。她轻轻拍了拍小禾的手背,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嘱托:“好,回来就好。你有此心,我很感动。但往后行事,更要加倍小心谨慎,安全为上。”
“奴婢明白。”小禾重重点头,眼神锐利而沉稳。
这时,萧景珩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显然早已知晓此事。他走到沈静姝身边,目光扫过气质大变的小禾,对沈静姝温声道:“这丫头毅力心性都不错,三个月的基础训练,各项考核皆是优异,尤其是观察力和隐匿追踪,颇有天赋。让她跟在你身边,多一双眼睛,多一重保障,我也能更放心些。”他此举,既是成全小禾的一片赤诚忠心,也是为沈静姝在这危机四伏的宫廷中,再增添一道来自暗处的、可靠的屏障。
小禾的回归,如同在东宫内部嵌入了一双更加敏锐且忠诚的眼睛。她凭借对底层仆役心理的熟稔和暗卫所学的观察、分析技巧,迅速且不着痕迹地重新熟悉了东宫现有的人员构成,并开始暗中梳理其中的人际关系网络。不过两三日功夫,她便凭借一些细微的蛛丝马迹,初步标记出了几个需要重点留意其动向的人物,其中既有行为反常的低等宫女,也有与外界接触略显频繁的内侍。
就在北戎使团正式谈判日期的前夜,小禾在为沈静姝准备睡前安神汤时,一边熟练地控制着火候,一边状似无意地低声禀报道:“娘娘,奴婢这几日留意到,负责浆洗处的张婆子,最近和她那个在四方馆外街经营杂货铺的儿子见面次数比往常多了不少。而且,她儿子前几日刚赊账进了一批贵价货,张婆子这个月却突然阔绰起来,手腕上多了个分量不轻的银镯子。”她语气平静,只是陈述事实,“奴婢查过,她儿子那铺子生意寻常,这银钱来路,有些蹊跷。”
沈静姝正对镜卸下钗环,闻言动作微微一顿,眸光瞬间变得清明而锐利。四方馆外街?这看似寻常的家务事、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后可能就牵着某条隐藏的线。她透过铜镜看了小禾一眼,沉静地吩咐:“知道了。此事你继续暗中留意,摸清他们接触的规律和银钱的确切来源,但切记,绝不可打草惊蛇。”
“是,奴婢明白。”小禾沉稳应下,将熬好的安神汤倒入细瓷碗中,动作精准,滴水不漏。
小禾将安神汤轻轻放在沈静姝手边,垂首退到一旁。烛光在她沉静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双经过训练的眼睛却始终保持着警觉。
沈静姝端起瓷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起曾经在安国公府那个寒冷的冬夜,小禾偷偷为她送来的吃食。如今,这个曾经连抬头都不敢的烧火丫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沈静姝轻声说。
小禾抬起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能帮到娘娘,奴婢心甘情愿。
就在这时,萧景珩从外间走来,见主仆二人正在说话,便放轻了脚步。他的目光在小禾身上停留片刻,对沈静姝说:后日的谈判,北戎必定会提出边贸条款。方才礼部送来密报,他们在边境的粮草调动有些异常。
沈静姝放下瓷碗,神色凝重起来:看来他们是打算双管齐下。明面上谈判施压,暗地里军事威慑。
正是。萧景珩在沈静姝身旁坐下,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小禾,他转向侍立一旁的女子,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小禾立即躬身: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夜色渐深,东宫各处的灯火次第熄灭。小禾悄无声息地穿过回廊,开始她回归后的第一次夜间巡查。她的身影融入夜色,仿佛从未离开过。
而在四方馆内,兀术哈正对着一张东宫人员名单沉思。烛火摇曳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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