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君临斗角
沙丘上的风裹着沙砾，刮在脸上像刀割。山哈兰玥踮着脚，手搭在额前望向下方——红色的湖泊像一块玛瑙，嵌在君临城的西侧，湖边的城池层层叠叠，土黄色的城墙缀着青色的砖纹，屋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碎金似的光，与南溟的鲛皮屋、石屋截然不同，陌生又鲜活。
“盘石，你看！那湖真的是红色的！”兰玥抓着盘石的手腕，声音里满是雀跃。这两天他们躲着官道走，吃的是野果，住的是山洞，此刻见到这样热闹的城池，之前私奔的忐忑竟被冲淡了大半。
盘石握紧她的手，指尖擦过她脸颊上的细沙，语气带着笑意：“慢点走，到城里还能看得更清楚。”
他肩上挎着两人仅有的包袱，里面装着兰玥偷偷带出的几件首饰，衣服，还有一小罐蓝禾亲手做的凝露藤药膏——那是南溟特有的疗伤药，凝露藤的汁液混着海蓉花的粉末，治外伤最是灵验，兰玥说带着防身。
两人顺着沙丘往下走，君临是周边商贩必到的交易之都，俩人刚进城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热闹吸引到。左侧的商贩蹲在铺开的羊毛毯后，手里举着锃亮的铜制花瓶，吆喝着 “君临最好的釉彩，摔不碎的好东西！”；右侧的摊位上摆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宝石，红的像血，蓝的像海，摊主用布巾擦着宝石，声音洪亮：“拓跋家的矿里刚挖出来的，戴在身上能避邪！” 更远处飘来烤馕的香气，金黄的馕上撒着芝麻，摊主一边翻动馕坑，一边喊着 “热乎的馕！配马奶酒最香！”
兰玥看得眼睛都直了，拉着盘石从这个摊位跑到那个摊位，手指轻轻碰了碰摊上皮毛柔软的狐狸裘，又拿起一串挂着小铃铛的项链，转头问盘石：“这个铃铛响起来好好听，咱们买一个好不好？”
盘石刚要应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粗鲁的吆喝，混着铁链拖地的 “哗啦” 声 ——“来看来看！北狄来的精壮奴隶！能扛能打，还会养马！二十个银币就卖！”
两人顺着声音走去，只见一棵老槐树下围了一圈人，中间站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手里牵着铁链，链锁的另一端拴在一个奴隶的脖子上。那奴隶赤裸着上身，肌肉像被精心雕琢过，每一块都透着爆发力，麦色的皮肤上留着几道浅疤，却不显狰狞，反而添了几分野性。他的头发很长，用一根麻绳束在脑后，垂在颈间，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可即便这样，也能看出他轮廓分明，是个难得的英俊男子。
兰玥的脚步顿住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奴隶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不是普通奴隶的麻木，反而像藏着未熄的火。就在这时，那奴隶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像君临城外的戈壁，原本空茫的眼底，在与兰玥四目相对的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像星火落在了干草上。
兰玥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攥紧盘石的手，声音有些发紧：“盘石，我想买下他。”
盘石愣了愣，看向那奴隶，又看向兰玥：“你知道买一个奴隶要多少钱吗？咱们带的首饰……”
“我知道。”兰玥打断他，眼神却没离开那奴隶，“可我觉得他不一样，他不该被拴着卖。”她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牵铁链的汉子说：“老板，这个奴隶我买了，你要多少银币？”
汉子上下打量了兰玥一番，见她穿着南溟样式的布裙，不像君临的贵族，顿时嗤笑一声：“小姑娘，你知道他值多少吗？二十个银币！你有吗？”
兰玥刚要摸出包袱里的首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这奴隶，本殿下要了。三十个银币。”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纷纷往两边退，让出一条路。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袍子是明黄色的，领口绣着拓跋家的狼纹，腰间系着镶宝石的玉带，手里把玩着一块羊脂玉佩。他身后跟着三个随从，个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劲装，眼神锐利，一看就不好惹。
兰玥看向周围群众的反应，察觉出这人必定是君临国的贵族，却没料到会是 “殿下”。她咬了咬唇，还是上前一步：“是我先看中他的。”
“先看中？”年轻男子——也就是拓跋昭，挑眉笑了笑，眼神里满是不屑，“小姑娘，买东西要看有没有钱。你拿得出三十个银币吗？还是说，你想用你手里那点不值钱的小首饰换？”
盘石把兰玥护在身后，沉声道：“殿下，买卖讲究个先来后到，我们先开口的，还请殿下不要为难。”
“为难？”拓跋昭的随从上前一步，声音粗哑：“小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这是君临国的二殿下，拓跋家的二皇子！一个奴隶而已，殿下想要，就是殿下的！”
兰玥从盘石身后探出头，眼神坚定：“我没有三十个银币，但我有这个。”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陶罐，揭开盖子——罐子里的药膏是淡绿色的，带着海蓉花的清香，“这是南溟的凝露藤药膏，混着海蓉花磨的粉，不管是刀伤、箭伤，还是摔断了骨头，敷上三天就能好。在南溟是家常药，但在北漠，你们应该很难见到吧？”
拓跋昭的眼神动了动。他上个月被熊抓伤了胳膊，医师换了好几副药都没好利索。凝露藤和海蓉花的名字，他倒是听出使南溟的使者提过，说那是南溟独有的草药，疗伤效果奇好，在北漠根本买不到，说是“有市无价” 也不为过。
“药膏再好，也只是药。” 拓跋昭身边的随从嗤笑，“能值三十个银币？殿下，别听她胡扯！”
“等等。”拓跋昭抬手阻止随从，走到兰玥面前，盯着那罐药膏：“这药膏真有你说的那么灵？”
“殿下可以找人试试。”兰玥挺直脊背，“若是没用，我再把奴隶让给你；若是有用，这药膏换这个奴隶，够不够？”
拓跋昭摩挲着玉佩，心里盘算着——若是这药膏真能治他的伤，可比三十个银币值多了。可他又不想就这么输给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丢了拓跋家的面子。他眼珠一转，突然笑了：“本殿下也不欺负你。这样吧，咱们来场斗角，谁赢了，这奴隶就归谁。怎么样？”
兰玥看向盘石，眼神里带着询问。盘石握紧她的手，低声道：“放心，我能赢。”
他本就是南溟最好的猎人，常年在山林里和野兽搏斗，比力气或许不如北漠的汉子，但比灵活和技巧，他有信心。
拓跋昭指着身边最壮的一个随从：“阿虎，你上。别伤了人家，点到为止。”
阿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活动了一下筋骨，指节 “咔咔” 作响：“殿下放心，我会让他输得好看点。”
人群立刻往后退，让出一块空地。阿虎走到空地中央，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盘石：“小子，认输吧，省得等会儿被我打趴下，丢你身边姑娘的脸。”
盘石没说话，只是脱下肩上的包袱，递给兰玥，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他知道阿虎比他高半个头，手臂也粗一圈，硬拼肯定不行，得找机会借力。
“开始！”拓跋昭喊了一声。
阿虎立刻冲了上来，右手成拳，朝着盘石的胸口砸去。拳风带着劲，看得兰玥心里一紧。盘石侧身躲开，同时伸出左脚，想绊倒阿虎 ——可阿虎的反应很快，左腿一抬，反而踩向盘石的脚。盘石连忙后退，脚后跟却撞到了围观人的腿，踉跄了一下。
阿虎抓住机会，一把抓住盘石的胳膊，用力往怀里拽，想把他按在地上。盘石的胳膊被抓得生疼，但他没慌，右手猛地拍向阿虎的手腕——那里是筋脉聚集的地方，阿虎吃痛，手劲松了几分。盘石趁机转身，左手绕到阿虎的背后，抓住他的腰带，同时右脚顶住阿虎的膝盖后方，用力一推！
阿虎没想到盘石这么灵活，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两步。他毕竟是北漠的武士，很快稳住身形，回头一拳砸向盘石的侧脸。盘石没躲开，脸颊被擦到，瞬间红了一片。
“盘石！”兰玥忍不住喊出声，手里的陶罐都快攥碎了。
盘石摸了摸脸颊，眼神却更亮了。他知道阿虎的弱点了——动作快，但转身的时候会慢半拍。他故意往左边跑，引着阿虎转身，然后突然停下，右脚往后一撤，同时右手抓住阿虎的胳膊，身体往下一沉，借着阿虎往前冲的力道，猛地把他往地上摔去！
“嘭！”阿虎重重地摔在地上，尘土都溅了起来。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盘石却已经骑到他身上，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锁住他的手腕，声音沉稳：“你输了。”
阿虎瞪着眼，想反抗，却发现手腕被锁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围观的人先是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一阵喝彩：“好！这小子厉害！”
拓跋昭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自己的随从会输。但他是皇子，说出去的话不能不算数。他狠狠瞪了阿虎一眼，又看向盘石，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甘，却还是开口：“算你赢了。这奴隶，归你们了。”说完，他转身就走，随从们连忙跟上，临走前还狠狠瞪了盘石一眼。
盘石从阿虎身上起来，走到兰玥身边，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兰玥踮起脚，轻轻摸了摸他红肿的脸颊，眼眶有点红：“疼不疼？”
“不疼。”盘石笑了笑，“没事了。”
这时，那个奴隶走到他们面前，缓缓跪下，声音沙哑：“谢……谢谢姑娘，谢谢壮士。” 他的头低着，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却能看到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兰玥连忙扶起他，把解开的铁链递给盘石，又拿出一块饼递给他：“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不用再当奴隶了。”
奴隶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我叫阿度。姑娘的大恩，阿度这辈子都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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