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棋亭议事
帝都御花园深处，藏着一座青瓦木柱的棋亭。此时午后的日头正好，透过亭顶的镂空雕花洒下。
玄黑与莹白的玉棋子静谧地落下，李嵩执黑，长公主芸歌执白，两人对面而坐，膝上都盖着素色锦毯，亭外两株百年古槐的浓荫漫进亭内，风都带着几分沉静。
“父皇这步‘压顶’，可是要断我这路白棋的活路？”芸歌纤长的手指捏着枚莹白玉子，轻轻点在棋盘边缘，眼尾弯起一点笑意。她今日穿了件月白绣云纹的宫装，发髻上只簪了支羊脂玉簪，素净得不像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唯有眼底的清明，藏着不输男子的慧黠。
李嵩抬眼，指尖还捏着枚玄黑棋子，目光落在棋盘中央那片纠缠的棋势上：“芸歌你这白棋步步为营，若不压你一压，再过两步，倒要被你反过来断了我的大龙。”他声音平稳，手指轻转着棋子。
亭外的内侍都远远候着，偶尔有槐花瓣被风卷着，落在棋盘旁的茶盏里。那茶是今年新采，水汽氤氲着，把两人的氛围衬得愈发平和，没料到，片刻后会有急报打破这份宁静。
“陛下！李公公求见，说有南溟急报，事关三艘战船！”亭外突然传来海公公的通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慌张，连平时的沉稳都失了大半。
李嵩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他放下棋子，才淡淡开口：“让他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公公提着袍角快步走来，往日里总是梳得整齐的发髻此刻有些散乱，官服的前襟还沾着点尘土，显然是从城门口一路奔来的。
他刚进亭就“噗通”一声跪下，连叩了三个头，声音发颤：“陛下！不好了！去南溟的三艘战船……全没了！”
“全没了？”李嵩的声音威严冰冷，身体微微前倾，“派出去的战船，每艘都配了百人的精锐，还有金甲大将军蒙毅坐镇，怎么会全没了？”他不信，蒙毅是他亲手提拔的将军，一身武艺和领兵能力在龙腾国军中都是顶尖的，三艘战船虽不算龙腾国最顶尖的水师，却也绝非轻易能被击溃的，更何况是 “全军覆没”。
李公公趴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石板，声音带着哭腔：“老奴……老奴是前些日子，没有接到战船的哨声急报，便派去探查，探子回来说，海面上全是战船的破败残骸，木板碎成了片，还有……还有士兵的残肢，浮在海上，一片汪洋都被血染得发红，情景…… 情景实在恐怖！”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肩膀忍不住发抖：“探子说，看那残骸的样子，不像是被敌船攻击的，倒像是……像是被什么不为所知的神秘东西咬碎的！有人说，会不会是几百年前传说里的‘氐人’——那些住在深海里的人鱼，又卷土重来了！”
“氐人？”李嵩嗤笑一声，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了敲，“不过是几百年前的老掉牙传说，当年先皇在位时，也曾有人拿这个当借口谎报军情，最后还不是以‘妖言惑众’治了罪。如今不过是三艘战船出事，就扯出氐人来，未免太荒唐。”
他站起身，走到亭边，望着远处皇宫的琉璃瓦顶。阳光洒在瓦上，反射出刺眼的金光，他执掌江山，这是李家几代人打下来的基业。他从不信什么鬼神传说，更不信几百年没出现过的氐人会突然冒出来——多半是蒙毅轻敌，遇到海盗或是遇到了海上的风暴，才让战船失事，底下人怕担责，才编出氐人的说法来。
“父皇，”芸歌这时也放下了棋子，走到李嵩身边，声音温和却带着冷静，“先不说氐人是真是假，单说那三艘战船的下场——若真是风暴，残骸不会那般零碎，更不会有‘被水下咬碎’的痕迹；若真是蒙毅轻敌遇到海上强盗，以他的性子，至少会留下求救的信号，可如今连他的人都不知所踪，这本身就不对劲。”
她抬手拂去落在李嵩袖口的槐花瓣，继续说道：“就算氐人的说法是假的，能把三艘战船毁得这般彻底，连百人精锐都无一生还，这股力量也绝不可小觑。如今鸿蒙大陆各方势力都在盯着中原，北漠拓跋烈虎视眈眈，南疆赤凰心思难测，南溟苍兰王虽派人来求援，却也未必全然信我们。若是真有这么一股未知的战力藏在暗处，我们若不提防，将来恐怕会吃大亏。”
李嵩沉默了。他知道芸歌说得有道理。他虽不信传说，却也明白“防患于未然”的道理。更何况，蒙毅是他看重的将军，若是真的出事，龙腾国军中又要少一员猛将，这对他筹划的“统一鸿蒙”大计，绝非好事。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李公公身上，语气已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你起来吧。立刻去传旨，让南溟来的苍兰王进宫觐见。”
“是！老奴这就去！”李公公连忙爬起来，掸了掸官服上的尘土，正要转身，却又被李嵩叫住。
“等等，” 李嵩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带，那玉带上镶嵌的明珠，是去年北漠送来的贡品，“你去传旨时，顺便探探苍兰王的口风，他那女儿兰玥嫁给我李氏儿女，是什么态度。”
李公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应道：“老奴明白。”看来，陛下心里仍没放下“人质”的念头——苍兰王是南溟的掌权者，若能把他的女儿兰玥留在帝都，就等于握住了南溟的软肋，将来进一步掌控南溟，多了几分胜算。
芸歌站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有说话。她知道父皇的野心，也明白统一鸿蒙大陆对龙腾国来说，是几代人的夙愿。只是她总觉得，用女子做“人质”，来牵制对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她也清楚，在这乱世里，心软往往意味着被动，父皇的做法，或许才是稳妥的，可以达到兵不血刃的效果。
李嵩重新走回棋亭，拿起那枚没落下的玄黑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正好断了白棋的退路。
“芸歌，这棋和江山一样，若不提前布局，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反过来拿捏。”他的声音里带着笃定，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鸿蒙大陆尽数纳入龙腾国版图的景象。
“苍兰王既然来了帝都，就没有轻易回去的道理。”李嵩继续说道，“他想要龙腾国的援助对付氐人，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兰玥……若是能留在帝都，既能保南溟的忠心，也能让苍兰王不敢有二心，一举两得。”
芸歌点了点头，拿起枚白棋，落在棋盘的另一个角落，试图寻找新的出路：“父皇说得是。只是苍兰王是部落出身，最重族人情谊，若是逼得太紧，恐怕会适得其反。不如等他觐见时，先听听他的说法，再做打算。”
“嗯，”李嵩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锐利，“但人质的事，绝不能松口。统一鸿蒙大陆，是势在必行的事，任何阻碍，都得清除。即便是氐人真的存在，也不过是这盘大棋里的一颗小小棋子，成不了气候。”
李公公早已领旨离去，往苍兰王落脚的客栈赶去。李嵩拿起茶盏，喝了口已经微凉的茶，目光落在棋盘上那片被他断了路的白棋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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