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月光薄得像层蝉翼,笼着大理寺的青砖黛瓦,连巡逻的脚步声都比往日稀疏了大半。
苏烈牵着天枢的手,两人一身夜行衣贴在墙根,身影轻得像两片柳叶。
“不对劲,守卫怎么少了这么多?”苏烈压低声音,眉峰拧成川字,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天枢的手,掌心沁出的薄汗与她腕间红婚绳缠在一起。往日这个时辰,至少有两队守卫轮岗,今夜却连个灯笼影子都没见着。
天枢指尖摩挲着腰间“执手”软剑的剑柄,剑鞘上“执手”二字被月光映得隐约可见,她轻声道:“是太顺了,像特意留的路。”
话虽如此,两人还是默契地加快脚步,顺着墙根往卷宗库摸去。侧门虚掩着,推开门时连轴枢都没发出声响,顺利得离谱。
卷宗库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恰好落在墙角那幅歪斜的《山河图》上。
“就是它了。”苏烈刚说完,天枢已经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微凉的画轴,脚下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小心!”苏烈反应快得惊人,一把将天枢拽进怀里,同时侧身翻滚。
数十支暗箭“嗖嗖”从头顶横梁射出,钉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两人滚到墙角,苏烈第一时间松开手,捧着天枢的脸上下打量,声音里带着急意:“没伤着吧?哪里疼?”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怕碰碎了她。
天枢摇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蹭过他虎口的薄茧,柔声道:“我没事,你呢?刚才滚的时候蹭到墙了吗?”
苏烈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心,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温柔:“有你护着,能有事?再说,我答应过要陪你回京城看桃花,怎么会让自己受伤?”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好得很,不愧是苏副统领和天枢姑娘,夫妻同心,果然默契。”
灯火骤然亮起,十几名身着金吾卫服饰的人从暗处涌出来,手持长刀,将两人团团围住。这些人身形挺拔,气息沉凝,刀刃泛着森寒光泽,绝非寻常盗匪,反倒透着一股久经训练的肃杀之气。
苏烈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人的衣甲:“金吾卫?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在金吾卫多年,从未见过这队人的编制与气度。
天枢也皱起眉,这些人虽穿金吾卫的衣服,周身却萦绕着与鎏金阁如出一辙的阴鸷邪气,绝非正经卫卒。
“动手!”为首的人冷喝一声,长刀率先劈来,刀风凌厉,招式狠辣精准,带着军中搏杀的利落,却更添几分嗜血狠戾。
苏烈反手抽出柘枝弯刀,弧刃劈砍迅猛,带起凌厉风声,挡在天枢身前横扫,逼退来人:“天枢,别分心!这些人身手不一般!”
“知道。”天枢应了一声,“执手”软剑如灵蛇般窜出,避开刀锋,剑尖直刺一人手腕,剑身泛着幽蓝光泽,灵动诡谲。
两人配合得浑然一体,苏烈弯刀仿西域柘枝刀,刃口锋利带弧,劈砍势猛,正面硬挡将所有攻势都揽在自己身前;天枢软剑如唐制轻剑变体,轻便灵动,专挑破绽,剑影如幽蓝流光穿梭,很快就放倒了几个。
可这些人仿佛不知疼痛,倒下一个立刻有下一个补上,招式愈发悍不畏死,竟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打斗间,天枢一剑挑飞一人的面罩,看清对方眼底的麻木与狠戾,心头一沉:“是伪装的!这些人……是鎏金阁的死士!”
苏烈也看清了,这些人眉眼间的邪气与他曾遭遇的鎏金阁高手如出一辙,他挥刀逼退身前的人,看向为首者:“你们到底是谁?为何冒充金吾卫?”
为首的人负手而立,看着他们打斗,嘴角勾起冷笑:“苏副统领不必管我们是谁,我们此行,只取一样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天枢身上,带着贪婪的光:“就是你身上藏的‘天河绘’的秘密。”
天枢握着软剑的手猛地收紧,冷声回应:“想要天河绘,先问过我们的刀剑!”软剑挽了个剑花,挡住袭来的刀锋,眼底满是坚定。
为首的人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阴狠,她缓缓抬手,扯下脸上的面纱。
一张清丽却带着疤痕的脸露了出来——那疤痕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狰狞地横跨半张脸,却丝毫不减其眉宇间的冷厉。
天枢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浑身一震,软剑险些脱手,瞳孔骤缩:“师父?”
这两个字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像惊雷般在她心头炸开。眼前的人,正是当年在鎏金阁中教她武功毒术,待她如亲女的师父。
女子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赤裸裸的算计与冷冽:“天枢,别来无恙。”
“为什么?”天枢的声音带着哽咽,心口像是被重锤砸中,“我们都曾是鎏金阁的人,你明明知道阁中用活人炼毒的惨状,为何还要助纣为虐?这些人……是总阁阁主的亲卫,对不对?你竟调动他们来杀我?”
女子冷笑一声,指尖抚过脸上的疤痕,眼神骤然凌厉:“师徒情分?那不过是我接近你的幌子!”
她向前一步,周身散发出凛冽的邪气:“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什么炼毒惨状?我从一开始就是阁主的亲传弟子,这些人,都是阁主最信任的亲卫,是他派我带着他们,特意‘照拂’你——毕竟,你当年可是阁中最有天赋的苗子,也是唯一能找到天河绘的人。”
天枢浑身一僵,过往在鎏金阁的记忆瞬间翻涌——师父手把手教她运剑,在她练毒受伤时为她包扎,在她质疑阁中暴行时轻声安抚,原来全都是精心编织的骗局,连身边这些悍不畏死的亲卫,都是为了监视她而存在。
“牵机引不仅能控制人的意识,还能操控蛊虫读取记忆,甚至能把记忆传输给旁人,让其‘复活’。”女子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疯狂的痴迷,“可这种复活的人,过不了一年到五年就会六亲不认,变成嗜血怪物。”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天枢,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阁主查到,天河绘里藏着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可偏偏,你当年叛逃时,竟把它偷了出来。”
“所以你就假装对我好,等着我主动交出天河绘?”天枢的声音冷得像冰,心口的疼痛几乎让她窒息。
“没错。”女子坦然承认,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本来三个月前江南江心,我就能得手。”
天枢猛地一怔,江南江心?那不是她和沈清辞遇袭的地方!
“是你?”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手臂上仿佛又传来了那日被长刀划破的剧痛,“江南的黑衣人,老船夫的死,也是你带着这些亲卫干的?”
“不然呢?”女子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你叛逃后,身边总跟着苏烈、龙砚这些人,根本无从下手。只好借你们查鎏金阁分阁的机会,在江心设伏——江面无援,水流湍急,本想让你们葬身鱼腹,再从你尸身搜出天河绘,可惜让你们跳江跑了。”
她瞥了眼地上倒地的亲卫,语气添了几分不耐:“这些亲卫是阁主的底牌,若非你实在棘手,我岂会轻易动用?没办法,只好设下这大理寺的局,故意放空守卫引你前来。毕竟,只有让你以为能顺利拿到卷宗,才会暂时甩开苏烈的护卫,给我可乘之机。”
“你好狠的心!”天枢气得浑身发抖,软剑指向女子,“这些亲卫本是护卫阁主的力量,你却为了天河绘,让他们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老船夫更是无辜之人,你竟也下得去手!”
“人命?”女子眼神一冷,“在阁主的大业面前,这些人的命,包括你的命,都算得了什么?你当年叛逃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她挥了挥手,剩余的亲卫立刻逼近一步,长刀寒光闪烁,眼神麻木而狠戾,显然已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现在,把天河绘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让你重新回到鎏金阁,否则,我不介意让苏副统领,亲眼看着你变成蛊虫的宿主。”
“休想!”苏烈立刻将天枢护得更紧,柘枝弯刀直指女子,眼底满是杀意,“鎏金阁的魔爪,休想再碰她分毫!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定让你和这些亲卫,全都葬身于此!”
天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剧痛,握紧“执手”软剑与苏烈并肩而立,眼神坚定如铁:“师父,你错了。我当年叛逃,就是为了摆脱鎏金阁的黑暗。天河绘绝不能落入你们手中,今日,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她抬手,软剑直指女子咽喉,剑身上的“执手”二字在灯火下闪着幽蓝光泽,像是在宣告着这场师徒反目的决绝——昔日同出鎏金阁的师徒,如今终究要刀兵相向,而那些曾象征着权力与忠诚的亲卫,此刻已成了最锋利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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