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宫的午膳准时上桌，宫主任如媚率先在首位落座，其余女弟子依宫中排位次第入席，盏碟轻响间，满殿已飘起饭菜香气。
“起筷吧。”任如媚声线清和，玉瑶宫的午宴就此开席。
座侧的茗香抬手为小少主乐儿布菜，柔声道：“乐儿，这是晨捕的野兔肉，鲜嫩得很，多吃些好长个子。”
乐儿盯着碗中油润的兔肉，想了想，歪头看向茗香：“茗香姨姨，红红娘肚中有小宝宝了，我把这兔肉给她送去好不好？”说着便要伸手去端桌上的菜盘，却被茗香轻轻按住手腕。
“乖乐儿，红红娘现在可吃不得兔肉。”茗香指尖拢了拢乐儿额前碎发。
“为何？乐儿能吃，红红娘却不能？”乐儿不解地皱起眉，勾着盘沿的手指仍不肯松。
茗香温声解释，话到嘴边却带了几分旧时传言：“怀了宝宝的人吃不得兔肉，若是吃了，将来宝宝的嘴会像兔子一样，变成三瓣呢……”
“呸！”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陡然打断茗香的话，只见七弟子小柒竟将口中兔肉直直吐在白瓷餐碟里，碎屑溅得桌上点点狼藉。
众人皆是一怔，齐刷刷朝小柒望去。
小柒脸色霎时褪尽血色，一只手死死扣着椅面沿，喉间咽了咽才勉强支吾：“茗香使说……说三瓣嘴，我、我突然觉得反胃……”
“哧——”其中一个女弟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道“柒师姐又没怀孩子，难不成还怕自己长出兔嘴？”
这话一出，饭堂里顿时漾起一阵轻笑，连任如媚嘴角都染了丝浅淡笑意。
唯有小柒垂着头，耳尖红得几乎滴血，方才那口兔肉腥气仿佛还粘在舌尖，胃里是翻江倒海的恶心。
众人正笑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守宫弟子掀帘而入，神色慌张地躬身向任如媚禀报：“宫主！萧护法在偏殿晕倒了，脉息乱得厉害！”
满殿笑声戛然而止。
任如媚敛了笑意，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顿，开言：“你们继续用膳，我去看看。”说罢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脸色煞白的小柒身上，“小柒，你既吃不下，便随我去偏殿侍疾吧。”
小柒忙应声起身来，竟不敢抬头，随在宫主身后去往偏店。
偏殿内药香弥漫，萧红玉侧卧在软榻上，鬓发凌乱，脸色比殿上的白幡还要苍白。
任如媚指尖刚搭上萧红玉的腕脉，眉峰便微微蹙起，指腹下脉象浮而不稳，竟带着几分胎气动荡的虚浮。
“谁先发现萧护法晕倒的？”任如媚声音未带波澜，目光却扫过殿内侍立的侍女。
“回宫主，是奴婢方才送午膳来，见萧护法趴在案上不动，唤了几声都没应，才慌忙去禀报宫主。”侍女屈膝回话。
小柒站在殿角，目光死死盯着萧红玉隆起的小腹，指尖掐得掌心生疼。方才饭桌上那口兔肉的腥气又翻涌上来，她强压着喉间的恶心。
这时，任如媚转头看向小柒，似无意发问：“小柒，你方才在膳堂，为何听茗香使的话便反胃？”
这话如惊雷砸在小柒心头，膝盖一软，竟直直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弟子……弟子只是听茗香使讲那传言，一时不适，并非有意冲撞……”
“是吗？”任如媚缓步走到小柒面前，看着小柒一反常态的表现，缓声道，“可我瞧着，你这反应，似比有孕之人还要紧张。”
小柒猛然抬头，眼眶通红，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恰在此时，榻上的萧红玉低低呻吟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抓着锦被，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任如媚立刻转回榻边，指尖快而准地在萧红玉的穴位上点按，片刻后才对小柒沉声道：“去把我丹房里的‘安胎宁’取来，记住，要最底层木盒里的那瓶，莫要拿错。”
小柒踉跄着起身，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偏殿。攥在袖中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方才宫主的眼神分明已经看透了什么。
茗香站在廊柱后，望着小柒仓惶的背影，眼神复杂地捻着手中的丝帕，方才膳堂里小柒的神色，似隐瞒了什么。
小柒步态飘忽地进了丹房，药香混着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慌乱。她从层层叠叠的药架最底层的暗格里，取出装有安胎宁的白瓷瓶，转身欲回偏殿。
丹房外的廊下却传来轻响，片刻，茗香的身影便倚在雕花门边。
“柒姑娘，慌什么？”茗香的声音压得低，目光落在小柒发白的唇上，“宫主让你取安胎宁，你倒慌得什么似的。”
小柒后背骤然绷紧，恭声回道：“萧护法安危要紧，弟子不敢耽搁。”说罢便要绕开茗香，却被茗香伸手拦住。
茗香的指腹已触到小柒衣襟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而小柒喉间又涌上一阵腥甜恶心，慌忙别过脸去捂嘴干呕。
“原来……”茗香的声音发颤，丝帕从指间滑落，“膳堂里你怕传言成真……”
“不是！”小柒打断茗香，随即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别问了，求您……”
茗香看着小柒发白的脸，弯腰捡起丝帕，从袖袋里拿出一小包蜜饯，塞了过去：“含着吧，压一压恶心。”茗香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翻涌着复杂的神色，“宫主心思细，你这副模样回去，会露马脚的。安胎宁我替你送过去，你先回房避着。”
小柒怔怔看着茗香，张了张嘴，挤出两个字：“多谢。”将手中的瓷瓶交给茗香，转身匆匆出门而去。
偏殿内，任如媚刚为萧红玉施完针，指尖还沾着药油，便见茗香捧着安胎宁进来，却不见小柒的身影。
任如媚目光落在茗香泛红的耳尖上，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小柒呢？让她避着，能避到什么时候。”
“小姐，您也看出来了？”茗香上前，将手中的瓷瓶递上，语带担心地问。
任如媚在喉间轻叹了一声，悠悠道:“我已为人母，现姐姐也有了身子。你都看出来了，我又怎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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