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地平线吞噬,如同烛火被掐灭。黑暗并非缓缓降临,而是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今夜无星,只有一轮异常饱满、苍白的圆月,悬挂在松林公寓上空,像一只巨大、冷漠、没有瞳孔的眼睛,透过厚重的云层间隙,投下冰冷而死寂的光辉。
月圆之夜。
陈默拉紧了所有窗帘,但月光依旧顽固地从布料纤维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在地板上涂抹出一块块病态的亮斑。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比前几个夜晚更甚。
他将那片瓷娃娃的碎屑放在客厅桌子中央,周围摆着笔记本、素描、手机(显示着那张蓝色藤蔓花纹娃娃的图片)和那根充当武器的木棍。强光手电放在手边,充电宝指示灯闪烁着满格的电量。他做好了所有能想到的物质准备。
但精神的堡垒,却在月光和那首诡异童谣的侵蚀下,摇摇欲坠。
“月圆夜,闭上眼,千万别看她。”
“她在动,她在爬……在你枕头边,安家……”
童谣的调子如同魔咒,在他脑中自动循环播放。他不敢看窗外那轮月亮,甚至不敢直视地上那些被月光照亮的区域。他蜷缩在沙发里,尽可能远离任何光源,将自己隐藏在房间最深的阴影中,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所谓的“她”的注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寂静中,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在陈默紧绷的神经因为长时间等待而开始有些麻木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以往任何声响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
是……陶瓷碰撞的清脆声响。
“咔哒……咔哒……”
非常轻,非常有节奏,像是有人用指甲在轻轻敲击一小片瓷器。声音的来源,飘忽不定,时而像是在阁楼,时而又像是在隔壁房间,时而又仿佛……就在这客厅的某个角落,就在他身后!
陈默猛地回头,手电光柱如同利剑扫过身后的阴影。空无一物。只有灰尘在光柱中舞动。
“咔哒……咔哒……”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沙发背后。
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握紧木棍,缓缓站起身,手电光小心翼翼地投向沙发后方。
那里,只有墙壁和地板。
但声音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并且……开始移动。它沿着墙根,缓慢地、持续地响着,绕着客厅的边界,如同一个无形的、由陶瓷碎片组成的生物,正在用这种方式丈量着它的领地,或者……搜寻着它的猎物。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跟着声音移动手电光束,但光总是慢了一步,只能照亮声音刚刚离开的空地。那“咔哒”声仿佛在戏弄他,与他玩着一场致命的捉迷藏。
“闭上眼……千万别看她……”
童谣的警告再次浮现。难道发出这声音的,就是“她”?那个瓷娃娃?看一眼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恐惧。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追寻声音的源头,只是僵立在原地,耳朵被迫捕捉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陶瓷碰撞声。
终于,那声音在他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寂静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因为它充满了未知的、近在咫尺的威胁。
陈默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站在手电光束边缘之外的黑暗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将光束移过去。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模糊,但他不敢眨眼,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对峙。在冰冷的月光和手电光束构成的狭小安全区内,与黑暗中未知的存在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永恒。
那东西,动了。
它不是走,也不是爬。而是一种……滑行?伴随着极其细微的、陶瓷与木质地板摩擦的“沙沙”声,一个矮小的、轮廓模糊的白色影子,缓缓地从黑暗边界,滑入了手电光束的边缘。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小巧的、红色的鞋子。然后是蕾丝边的、白色的裙摆,上面隐约可见模糊的蓝色藤蔓花纹。再往上……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看到了那个瓷娃娃!
它大约三十厘米高,肤色雪白得不自然,脸颊有两团僵硬的、圆形的红晕。金色的波浪头发有些凌乱。而最恐怖的,是它的眼睛——大大的、湛蓝色的玻璃眼珠,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光泽。
它没有动,没有表情,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光束边缘,仰着那张精致的、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陈默。
童谣里说“千万别看她”。但他已经看到了!
下一秒,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双湛蓝色的玻璃眼珠,在陈默的注视下,极其缓慢地……眨动了一下。
不是机械的转动,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活物般的韵律。
“瓷娃娃,瓷娃娃,眼睛眨呀眨……”
童谣成真了!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娃娃,在眨动过一次眼睛后,头部开始极其缓慢地、发出细微的“嘎吱”声,转向他所在的方向。它的嘴角,那抹画上去的、永恒的微笑弧线,在苍白的光线下,显得无比诡异和恶毒。
它“看”到他了。确切地,直接地,“看”到了他。
然后,它朝着他,迈出了第一步。
那一步很轻,落在木地板上几乎无声,但陈默却感觉仿佛踩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它要过来了!像童谣里说的那样,“在你枕头边,安家”?
不!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冻结的恐惧。陈默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不是对着娃娃,而是为了驱散自己的胆怯!他抡起手中的木棍,用尽全力朝着那个步步逼近的瓷娃娃砸了过去!
“砰!”
木棍结结实实地砸在娃娃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娃娃被砸得向后踉跄了一下,白色的瓷质身体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从肩膀蔓延到胸口。但它没有碎,也没有倒下。它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那颗金色的头颅再次抬起,那双湛蓝色的玻璃眼珠,死死地“盯”住了陈默。
眼中的光泽,不再是冰冷和无机质,而是染上了一丝……怨毒。
它被激怒了。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物理攻击效果有限!
娃娃不再缓慢逼近,它的速度陡然加快!如同一道白色的鬼影,拖着细微的陶瓷摩擦声,猛地向他扑来!那双红色的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催命的鼓点!
陈默慌忙后退,手电光束剧烈晃动,娃娃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时隐时现,速度快得惊人!他挥舞着木棍胡乱格挡,每一次碰撞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在娃娃身上留下更多的裂纹,却无法阻止它的逼近!
它的目标很明确——他的脸,他的眼睛!
童谣里没有说如果被它碰到会怎样,但陈默毫不怀疑那绝对是最糟糕的结局。
他被逼到了墙角,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娃娃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陈腐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甜腻香气(像是旧式胭脂?)的诡异味道。它伸出那双瓷质的、手指分明的小手,朝着他的眼睛抓来!
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猛地想起之前用来测试声响的水龙头!他一边用木棍死死抵住娃娃的抓挠(瓷质手指刮擦着木棍,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边用空着的左手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瓷娃娃碎屑的手帕包,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娃娃那张怨毒的脸砸了过去!
“啪!”
手帕包精准地砸在娃娃的脸上,里面的碎屑似乎溅射开来。
奇迹发生了。
娃娃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极其尖锐、非人的嘶鸣!它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猛地向后弹开,撞在对面的沙发上,然后滚落在地。
它趴在地上,身体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但它依旧在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它抬起脸,那双湛蓝色的玻璃眼珠死死盯着陈默,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种诡异的渴望。
它张开那张画上去的小嘴,虽然没有声音发出,但陈默仿佛听到了一声无声的尖啸。
然后,它不再试图攻击陈默,而是猛地转向,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化作一道白影,冲向了通往阁楼的楼梯方向,消失在黑暗中。
客厅里,只剩下陈默粗重的喘息声,地板上几片新的、来自那个娃娃身体的细小瓷片,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股甜腻而陈腐的诡异气味。
月光,依旧冰冷地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
陈默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他活下来了,再一次。
但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那个娃娃没有死,它逃回了阁楼,逃回了那个符号旁边。而他用来自保的,恰恰是它本体的一部分碎屑。
这诡异的相克关系,意味着什么?
“打开……”低语声似乎再次在他脑中隐约响起。
他看着地上那些新的碎屑,又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已经空掉的手帕。
他似乎……已经触碰到了“打开”的边缘。而门的后面,是更深的黑暗,还是唯一的生路?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月圆之夜,尚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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