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越国都,南华城。
“上界巡察使驾临——!”
尖锐的唱喏声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敬畏,层层叠叠地传遍巍峨宫城的每一个角落。沉重的宫门在无数道敬畏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洞开,发出沉闷如巨兽苏醒的轰鸣。仪仗森严,灵光闪烁。两队身着银甲、气息沉凝如渊的卫士率先开道,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踏下,地面仿佛都微微震颤,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无声地推开两侧跪伏的人群,清出一条宽阔笔直的通道。卫士身后,是十六名身着素白羽衣、面容清冷的女子,她们手持玉拂尘,足不沾尘,周身缭绕着淡淡的、仿佛能涤荡污秽的灵光。最后,八名气息更加晦涩、身着玄色星辰袍的老者,簇拥着一架悬浮于离地三尺的玉辇缓缓而来。
那玉辇通体由整块无瑕的“凝星玉”雕琢而成,流转着温润却令人不敢逼视的星辉。辇身铭刻着繁复玄奥的符文,隐隐与天地灵气共鸣。辇帘低垂,由一种非丝非纱、闪烁着点点星芒的奇异材料织就,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目光,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端坐其内的模糊轮廓。
整个迎接过程,庄严肃穆得近乎凝固。青越国主率领所有王公贵族、重臣大将,早已在宫门外的白玉广场上跪迎多时。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头颅深埋,不敢有丝毫怠慢。空气仿佛变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玉辇悬浮移动时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卫士甲胄摩擦的冰冷金属声。
迟昭作为“青昭公主”,自然也在跪迎之列,位置在国主稍后一点。他低垂着头,浓密的眼睫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完美却异常苍白的下颌。他身上穿着符合公主身份的繁复宫装,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包裹着他,绣着象征祥瑞的鸾鸟和牡丹,华贵精致到了极点。然而,在这身象征着尊贵与纯洁的华服之下,他的身体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并非因为那弥漫整个广场、足以让灵将级强者都感到窒息的庞大威压——那威压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令人厌烦的噪音。真正让他每一寸肌肤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是玉辇内那道若有若无、却如同跗骨之蛆般锁定在他身上的冰冷意念!
那道意念,高高在上,漠然无情,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审视。它并非刻意探查他的修为深浅,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遍遍扫过他周身,重点落在他那具天生媚骨所自然散发的、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周遭的奇异魅惑力场之上。每一次扫过,迟昭都感觉像是被冰冷的银针反复刺探着最隐秘的所在,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当作物品评估的强烈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他放在宽大宫袖中的双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那道意念带来的精神压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意念的主人——玉辇内端坐的所谓上界使者,正以一种研究稀有奇珍、评估潜在威胁、又或者…是审视一件即将被销毁的瑕疵品的复杂目光,打量着他。
“天生媚骨…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冰冷、平板、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女声,直接在迟昭的识海中响起,如同冰冷的玉磬敲击,“此等惑乱心神的体质,于下界浊世,实为祸根。”
声音直接在神魂层面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冰冷地宣判着他的“原罪”。
迟昭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力压制着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将这片虚伪的庄严连同那玉辇一起彻底撕碎的暴戾杀意!他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一丝腥甜在舌尖弥漫开。他强迫自己将头垂得更低,散落的几缕发丝遮住了他眼中瞬间翻涌起的、如同九幽炼狱般的冰冷火焰。他所有的伪装技巧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扮演着一个因这突如其来的“神念传音”而惶恐不安、瑟瑟发抖的柔弱公主。
“使者…大人…” 他艰难地在识海中回应,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惊惧,“昭儿…昭儿并非有意…这体质…非我所愿…求大人明鉴…”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助和委屈,将一个被命运捉弄、无力反抗的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道冰冷的意念在他识海中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他这“惶恐”的真伪。片刻后,那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施舍般的漠然:“是否祸根,尚需详查。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行差踏错。”
冰冷的神念如潮水般退去,那股令人窒息的锁定感也随之消失。
玉辇并未停留,在无数敬畏的目光和压抑的寂静中,缓缓驶入了深宫。沉重的宫门再次关闭,隔绝了内外。广场上跪伏的众人这才如释重负,缓缓起身,许多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青越国主脸色苍白,快步走到迟昭身边,语气带着后怕和浓浓的忧虑:“昭儿…你没事吧?方才…方才那位使者似乎…”
“父王不必担心,” 迟昭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苍白和疲惫,眼中水光潋滟,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使者大人…只是告诫昭儿要谨守本分。昭儿记住了。” 他微微喘息着,仿佛真的被吓得不轻,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喘息之下翻腾的,是何种冰冷刺骨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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