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岸的密奏很快便呈递至御前。
皇帝在御书房内览毕，震怒之下，竟将最心爱的一方端砚摔得粉碎！
御书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蛀虫！国之大蠹！”
皇帝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这些混账竟敢在军械上动手脚，吸食兵血，形同资敌！
该杀！
统统该杀！”
盛怒之后，是更深沉的寒意与忧虑。
皇帝并非昏庸之主，他深知此事牵扯必定极广。
兵部武库司主事不过是个小卒子，其背后定然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甚至可能牵扯到朝中重臣、皇室宗亲。
若在此时大张旗鼓地严查，只怕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朝局动荡，于前线战事更为不利。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肃立在下方的司徒岸身上。
此刻，他能完全信任的，也只有这个年纪虽轻，却手段老辣、心思缜密，且与各方势力牵扯不多的丞相了。
“司徒爱卿，”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凝重，“此事，你怎么看？”
司徒岸躬身回道：“陛下，军械乃国之重器，如今出现如此纰漏，必须彻查。
然，敌寇犯境，国难当头，朝局稳定至关重要。
臣以为，此事不宜声张，当暗中调查，以免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恐慌，甚至……让真正的幕后黑手狗急跳墙。”
皇帝微微颔首，这正是他所虑：“朕与爱卿所想一致。
此案，朕便交予你全权负责，暗中查访。
一应人手、资源，你可便宜行事。
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将这伙蛀虫一网打尽！
但切记，需隐秘，在拿到确凿证据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臣，领旨。”司徒岸沉声应下，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皇帝沉吟片刻，又道：“你身边那个凌无双，朕记得是六扇门总捕头，于刑名侦缉上颇有手段，且不属朝中任何派系，身份便利。
此次调查，可让她从旁协助，专司查证、追踪之事。
你居中调度，掌控全局。”
让凌无双协助！
这正合司徒岸之意。
他立刻道：“陛下圣明。凌总捕头心思缜密，善于洞察，确是不二人选。”
“好。”皇帝摆了摆手，“去吧，抓紧去办。前线，等不了太久。”
“臣，告退。”
司徒岸退出御书房，外面天色依旧阴沉，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并未回丞相府，而是直接命车驾转向六扇门。
六扇门内，亦是一片忙碌景象。
边关战事的消息已经传开，凌无双早已下令加强京城各处的巡防，严查可疑人等，整个衙门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着。
见到司徒岸突然到来，凌无双并不意外。
她屏退了左右，将他引入自己的值房。
“是为了军械案？”凌无双开门见山。
朝会上兵部侍郎仓皇离去，以及随后京畿武库被秘密封锁的消息，早已通过她的渠道传了回来。
司徒岸点头，神色凝重：“陛下有旨，命我暗中调查此案，并指定你从旁协助。”
他将皇帝的意思，以及目前掌握的有限情况——王德海失踪、劣质军械特征、可能涉及的江南铸铁局等，简要告知了凌无双。
凌无双听完，秀眉紧蹙：“在军械上动手脚，而且是战时，这已非寻常贪腐，其心可诛！
王德海是关键，必须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已经派人去查了，但他显然早有准备，踪迹全无。”
司徒岸道，“秦风去查验了那些劣质军械，箭杆用的是未干透、易蛀的杂木，铁料更是劣质不堪，掺杂了大量杂质，锻造火候也远远不够。
这等军械，成本恐怕不足合格军械的三成，利润惊人。”
“利润惊人，但也风险巨大。
能压下武库司的入库检验，让这批军械顺利入库，绝非一个王德海能做到。”
凌无双冷静分析，“其背后，必然有一条完整的链条，从源头铸铁局的生产，到运输，再到兵部的验收，甚至可能涉及更高的层面。”
她走到京城及周边地图前，指尖点向几个位置：“江南三大铸铁局，位于苏杭两地。
军械由官船押运，沿大运河北上，至通州码头卸货，再由兵部派人接收，运往京畿武库。
这条线上的每一个环节，都可能被做了手脚。
我们需要分头查起。”
司徒岸赞同她的思路：“没错。
明面上的调查由兵部和刑部进行，但必然阻力重重，甚至可能被误导。
我们的调查，需在暗处。我负责清查兵部内部，尤其是与王德海往来密切，以及可能涉及军械采购、验收的官员。
另外，户部那边的拨款流程，也需要核查。”
“那我便从外围入手。”
凌无双目光锐利，“第一，追查王德海及其家眷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暗访通州码头，查探这批军械卸货、交接时有无异常。
第三，”她顿了顿，“我想亲自去一趟江南。”
“去江南？”司徒岸微微蹙眉，“路途遥远，且那边情况未明，恐有危险。”
“正因为情况未明，才需亲自前往。”
凌无双语气坚定，“铸铁局是源头，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里。留在京城查，线索太少，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唯有从源头查起，才能找到铁证。
况且，江南……我还有一位‘老朋友’可以‘拜访’一下。”
她想到了苏月茹，江南首富之女，苏家在江南商界人脉极广，或许能提供一些官方渠道难以获得的线索。
司徒岸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且她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沉吟片刻，道：“好。但你此行，务必隐秘，我会让秦风挑选几名好手，暗中护卫你。”
“不必兴师动众，”凌无双拒绝，“人多反而惹眼。我自有办法。”
司徒岸深知她的能力，也不再坚持，只郑重道：“一切小心。
江南官场，盘根错节，与京城关系千丝万缕，切勿打草惊蛇。
有任何发现，及时传讯于我。”
“我明白。”
凌无双点头。
她看着司徒岸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想起边关危急，朝局诡谲，如今又添军械大案，他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柄朱砂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京城这边，就拜托你了。”她轻声道。
司徒岸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有关切，有信任，也有并肩作战的默契：“你也一样，保重。”
没有更多言语，两人都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
凌无双即刻开始部署离京事宜，而司徒岸则返回丞相府，开始着手清理兵部内部的暗流。
新的任务，更艰巨的挑战，将这对刚刚互表心迹的男女，再次推向了风口浪尖。
他们一个在明，维稳朝局，支援前线；
一个在暗，潜入虎穴，追查真相。
前路艰险，但他们别无选择。
（第84章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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