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后的次日，司徒岸依计划，在钱友德等杭州官员的陪同下，前往漕运码头及附近仓廪进行“例行”巡查，场面盛大，吸引了无数目光。
这正合司徒岸之意，明修栈道，吸引绝大部分注意。
而凌无双则趁此机会，换上便装，只带了陈七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驿馆，前往位于杭州城西的苏府。
苏府不愧是江南巨贾，府邸占地广阔，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尽江南园林之精巧雅致。
然而，与这富丽堂皇形成对比的，是府门内外明显增强的护卫，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
凌无双递上名帖，门房显然是得了吩咐，一见“凌无双”三字，不敢怠慢，立刻恭敬地将她引入府内，穿廊过院，直往内宅花厅。
刚踏入花厅，一道身着月白绫裙的身影便急急迎了上来，正是苏月茹。
“无双姐！”苏月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与如释重负。
凌无双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不过两月未见，苏月茹清减了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俏，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绪，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秋水明眸，此刻也添了几分疲惫与忧色。
然而，与这愁绪并存的，是一种凌无双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坚韧，仿佛经过风霜打磨的玉石，内里更显光华。
“月茹，你受苦了。”凌无双心中一疼，握紧了她的手。
苏月茹摇了摇头，引着凌无双在花厅的紫檀木椅上坐下，丫鬟奉上香茗后便被屏退，厅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无双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苏月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很快便强自压下，“父亲……父亲因为商船之事，忧心如焚，旧疾复发，今日精神不济，不便见客，嘱我代他向姐姐致歉，并全权处理此事。”
“苏伯父身体要紧。”凌无双关切道，“可请了名医诊治？”
“已经请了杭州最好的大夫，说是急火攻心，需静心调养。”
苏月茹眉间的忧色更浓，“只是这船队一日不脱险，父亲这心……便一日难安。”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凌无双，眼神变得坚定而冷静：“无双姐，你在信中所言，我与父亲反复思量，觉得极有道理。此次袭击，绝非寻常水匪。
家父动用所有关系，甚至请托了水师旧部暗中查探，竟都摸不清那伙人的底细，他们就如同鬼魅一般，来得突然，撤得也干脆，目的似乎只是阻挠我们靠岸。”
凌无双神色凝重：“船队现在情况如何？人员可有伤亡？”
“船队目前被困在舟山外海的一处隐蔽岛屿附近，暂时安全，吴掌柜经验丰富，凭借地形与对方周旋。
但船上补给有限，长久下去，绝非办法。”苏月茹语气沉重，“护卫死十一人，伤二十余，皆是好手……吴掌柜信中言，对方手段狠辣，配合默契，绝非乌合之众。”
死十一人，伤二十余！
凌无双心头一沉，这已不是骚扰，而是血腥的袭击！
“货物呢？可清点过？有无特别之物？”凌无双追问。
苏月茹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副本，递给凌无双：“这是此次船队所载货物的详细清单，家父与我已核对数遍，皆是南洋常见的香料、珠宝、犀角、象牙等，虽价值不菲，但并无什么……足以引来如此诡异强敌的特别之物。”
凌无双快速浏览清单，确实如苏月茹所说，都是贵重的南洋特产，但并无特异之处。
难道对方的目标不是货物？
“船上人员呢？可有身份特殊之人？”凌无双换了个思路。
苏月茹沉吟片刻，道：“船员皆是苏家用了多年的老人，背景清白。
唯有……一位搭船的客人，是父亲一位南洋故交之子，姓沈，名珏，说是来江南游历求学。
此人身份，家父已核实过，并无问题。”
沈珏？
凌无双将这个记在心里，打算稍后查证。
“月茹，”凌无双放下清单，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仔细回想，苏家近来，除了拒绝‘锦华堂’合作之外，可还曾得罪过什么人？或是……无意中触碰了谁的利益？”
苏月茹凝神思索，缓缓摇头：“苏家行商，向来以和为贵，即便有竞争，也多是商业手段，不至于引来如此杀身之祸。
若说触碰利益……”
她忽然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年前，我们家竞得了朝廷新增的东海珊瑚贡品采办权，当时有几个竞争对手落选，其中似乎……有背景深厚的皇商，但具体是谁，父亲未曾明言，只叮嘱我莫要外传，亦莫要与之冲突。”
东海珊瑚贡品采办权？
凌无双眸光一凝。
这或许是一条线索！
皇商之间的竞争，牵扯的利益巨大，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完全有可能因此下黑手。
“我明白了。”
凌无双点头，“此事我会留意。当务之急，是设法让船队安全靠岸。
丞相大人已至杭州，有陛下金牌在手，或可调动水师精锐，前往接应护航。”
苏月茹闻言，眼中顿时燃起希望：“当真？若得水师相助，船队之危可解！”
“但需谋划周全，以免打草惊蛇。”
凌无双谨慎道，“那些袭击者若真是冲着苏家而来，见水师出动，未必会硬碰硬，但很可能隐匿起来，更难追查。需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解围，又能……引蛇出洞。”
苏月茹看着凌无双沉着冷静的模样，心中稍安，她紧紧握住凌无双的手：“无双姐，一切拜托你了。苏家……感激不尽。”
凌无双反握住她微凉的手，给予她力量：“放心，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既来了，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姐妹重逢，忧思与坚韧交织。
苏家的危机，如同悬顶之剑，而凌无双的到来，带来了斩断这把剑的希望。
（第36章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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