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城山后山的夜,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静谧与幽邃。参天古木的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嶙峋,如同蛰伏的巨兽。远离前山殿宇的喧嚣,此地的空气格外清冷,带着泥土、腐叶与某种不知名草木的淡淡苦涩气息。祖师洞府所在的区域,灵气异常浓郁,几乎凝成若有实质的薄雾,缭绕在石阶与廊柱之间,行走其间,衣袂仿佛都沾染了湿意。
洞府入口处,两盏不知燃烧了多少岁月的长明灯,焰心呈现出一种异于常灯的、近乎幽绿的色泽,安静地跳动着,将门前一小片空地映照得光影迷离,恍若非人间之境。
苏暮雨静立门外,身形几乎与背后冰冷的石壁融为一体。他怀抱细雨剑,眼帘低垂,似在养神,但全身的感知却提升到了极致。洞府内并非全无声息,他能捕捉到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以及那个年轻身影(小苏)偶尔发出的、极低沉的、仿佛在与某种无形存在沟通的模糊音节。每一次低语响起,周围空间中那原本平稳流淌的天地灵气,便会产生一丝难以言喻的、细微的涟漪。
远处,几名奉命值守的望城山年轻弟子,虽竭力保持镇定,但那不时投向洞府方向的、混合着敬畏与忐忑的目光,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关于洞内之人与暗河大家长惊人相似的容貌,以及其莫测手段的传言,早已在他们之间悄然流传,为这清冷的夜色平添了几分诡谲。
子时正刻,阴阳交替的刹那。
“嗡——”
一声沉闷的异响,并非源自耳膜,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神魂深处,仿佛某种古老的壁垒被撼动。紧接着,一股复杂难言的气味自门缝逸散而出,浓郁的药香之下,潜藏着一缕极淡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腥气,以及一种……仿佛触及生命本源衰败时的腐朽意味。与此同时,洞口那两盏长明灯的幽绿火焰猛地窜高,光华转为一种冰冷的惨白,将周遭的石刻符文映照得纤毫毕现,氛围陡然变得肃穆而诡异。
苏暮雨瞬间绷直了脊背,按在剑柄上的指节微微发力。他清晰地感知到,洞府内的能量平衡被彻底打破,一股精纯阴寒的死寂之气、一股炽烈阳刚的灵芝药力,与洞府本身汇聚的浩瀚灵气,三者如同失控的蛟龙,在其中激烈地碰撞、交融。可以想见,玉榻之上的赵玉真,此刻正经受着何等凶险的冲刷。
然而,洞内依旧死寂,没有预料中的痛哼或挣扎声。唯有能量涡流撕扯空气发出的、细微却令人齿冷的嘶鸣,以及某种更深层次、仿佛源于骨骼与灵魂被强行弥合时产生的、几不可闻的崩鸣。这种于极致寂静中演绎的生死拉锯,远比任何喧嚣都更能攫取人心。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洞内的能量波动如潮汐般起伏,门上的惨白光影也随之明灭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际泛起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将远山勾勒出淡青色的轮廓时,洞府内所有的异响与波动,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
连山间的风声似乎都停滞了。
“吱呀——”
沉重的石门被从内缓缓推开。
小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面色较之入内前更加苍白,近乎透明,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浓重倦意,鸦羽般的长睫上似乎还凝结着细微的水珠。玄色衣袍紧贴身躯,显露出清瘦的轮廓,袖口与下摆处深色的水渍尚未干透。他的步伐带着明显的虚浮,仿佛耗尽了心力,然而他的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不容折辱的孤峭。
他的目光掠过守在门外的苏暮雨,微微停顿。那双眸子因疲惫而显得有些黯淡,但深处却有一点寒芒未曾熄灭,锐利得惊人。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形成一个表情,最终却只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暂且……无碍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过度消耗后的干涩,“幽冥之路,已为他暂时阻断。”
早已候在不远处的清虚道长与李寒衣,几乎是在石门开启的瞬间便疾步上前,脸上交织着绝望与最后一丝希冀。
“师叔!玉真他……”清虚道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小苏未发一言,只是沉默地侧身让开通路。
清虚道长与李寒衣迫不及待地涌入洞中。片刻之后,内里传来李寒衣一声压抑的、带着泣音的呼唤,紧接着是清虚道长因激动而略显凌乱的确认:“气息平稳了!心脉……心脉在重塑!天道反噬……真的在消退!苍天庇佑!”
洞外围观的望城山众人,再看向小苏时,目光已彻底改变。那其中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于超越认知力量的、根植于本能的惊悸与骇然。这已非寻常医道,近乎逆天改命之举。
小苏对身后传来的骚动恍若未闻。他缓步走至崖边,俯瞰脚下翻涌不息的云海。初升的朝阳正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血色与金光泼洒于茫茫云涛之上,景象壮阔而苍凉。
苏暮雨无声地走近,递过一个皮质水囊。
小苏接过,仰头饮了几口,清水顺着他线条冷峻的下颌滑落。他长长吁出一口气,那气息中似乎仍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九幽之地的阴寒。
“望城山的晨景,倒也别具一格。”他望着那轮血日,语气平淡无波,“只是这光芒,刺眼了些。”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苏暮雨身上,眸色深沉如夜:“一份足够沉重的人情,已经埋下。接下来,是静待它生根发芽的时候了。”
苏暮雨会意,问道:“那现在我们是否即刻返回暗河?”
“回去?”小苏轻轻摇头,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帷幕方才拉开,岂有主角退场之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投向了遥远的天启城,“赵玉真生机复苏的消息,很快就会如同野火般蔓延。龙椅上的那位,以及盘踞在宫墙阴影里的势力,他们的棋盘,该被动一动了。”
他略作停顿,言语间带着精准的算计:“雪月城,尤其是李寒衣和司空长风,如今欠下了无法轻易偿还的债。这份情,需要他们用‘行动’来支付。”
“他们需要做什么?”苏暮雨追问。
“譬如,助我们‘邀请’一位合适的角色,登上这混乱的舞台。”小苏眼神幽微,“无双城那位少年天才,无双。他的‘云梭’快剑,名声足够响亮,正是搅动风云的绝佳引子。”
苏暮雨沉吟道:“无双城与我们素无往来,宋燕回更是谨慎之辈,恐怕不会让无双轻易涉足险地。”
“无需他们心甘情愿。”小苏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只需让雪月城‘不经意’地透露,暗河对无双,或者对无双城,流露出些许不同寻常的‘兴趣’。你猜,天启城中的耳目,以及那些始终警惕着暗河与无双城动向的势力,会作何反应?宋燕回还能否稳坐钓鱼台?届时,自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那把‘云梭’,落入我们预设的棋局之中。”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波澜:“至于另一位关键之人,萧瑟。他身上的‘天命之契’,需要在压力与剧变中才能真正觉醒。当各方的视线被我们与无双城吸引,当天启城的注意力暂时转移,便是他身边防御最薄弱,也是他体内潜藏力量最容易被引动之时。我们需要为他创造一个……不得不强大的环境。”
苏暮雨默然。小苏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一张将望城山、雪月城、无双城乃至天启城都囊括在内的巨大罗网。他不仅要利用既得的人情,更要借势导力,挑起多方博弈,不惜将整个江湖的水搅浑,只为催熟那三把通往“彼岸”的“钥匙”。此等心机与魄力,令人心惊。
“那我们下一步……”苏暮雨探寻道。
“我们?”小苏轻嗤,声音飘忽如风,“我们自然是置身漩涡中心的‘被动者’。是江湖流言的受害者,是各方猜忌的焦点,是那个看似被逼无奈,只能在夹缝中寻求一线生机的……弱势一方。”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沾染了晨露的石栏,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暮雨,记住,从此刻起,我们表现得越是‘无力’,越是‘被动’,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对手,才会越早按捺不住,露出他们的獠牙。而我们真正追寻的‘彼岸’……其入口,或许就藏在这片由我们亲手引导生成的、最深沉的混乱之中。”
山风拂来,吹动他玄色的衣袂,血色的朝霞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妖异的光晕。他立于崖边,宛若一个冷静的观局者,正从容不迫地将一颗颗棋子掷入命运的洪流,期待着那场注定席卷天下的、盛大而残酷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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