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舱的缓冲垫在赤色岩层上压出浅坑时，李鄞已将战术头盔的视野模式切换为“环境扫描”。淡绿色的全息网格覆盖住眼前的世界，西风峡谷入口处的红石阵在网格中显露出能量流动的暗纹——那是岩甲族用特殊矿石布设的警戒屏障，一旦有金属物体靠近便会触发震动预警。他抬手示意身后的突击队员原地警戒，自己则卸下战术背包，换上一套从登陆舱物资里翻出的磨损工装，将短柄脉冲枪藏在裤腿内侧，沿着峡谷边缘的阴影朝三公里外的市集潜行。
赤岩星的白昼比联邦标准时短了四个小时，暗红色的恒星悬在天际，将光线过滤成诡异的橙红色，落在裸露的岩层上，反射出灼热的温度。李鄞走了不到半小时，工装后背便已被汗水浸透，鼻腔里满是硫磺与金属氧化的混合气味。沿途偶尔能看到被遗弃的矿车残骸，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上还挂着断裂的牵引链，车轮深陷在赤色尘土中，显然已废弃许久。更远处的山坳里，几座简陋的预制板房屋错落分布，屋顶的太阳能板大多碎裂，只有零星几块还能反射微弱的光——那应该是底层殖民者的临时聚居点。
随着距离拉近，市集的轮廓逐渐清晰。它并非建在平坦地面，而是依托一处倾斜的岩壁搭建而成，高低错落的摊位沿着岩壁层层分布，最下方是一片被踩踏得坚实的空地，用作临时交易场。走近些，嘈杂的人声、金属碰撞声、牲畜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顺着燥热的风扑来。李鄞放缓脚步，混在一群扛着矿石的殖民者中，慢慢融入这片喧闹。
市集最外围的摊位多是贩卖基础物资的。一个裹着破旧头巾的女人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几块发黑的压缩饼干和一壶浑浊的水，旁边挂着用兽皮缝制的简易水壶——兽皮上的毛发尚未处理干净，散发着刺鼻的腥气。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廉价的身份识别手环，屏幕上闪烁着“次级殖民星流放者”的字样，下方的编号被划痕覆盖了大半。李鄞假装挑选水壶，余光瞥见她背后的预制板墙上，用红色涂料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蓝泉湖的水，不掺岩尘”，旁边画着一个简易的湖泊符号。
“要水壶？五个铜板，或者一块星核矿渣。”女人的声音沙哑，眼睛警惕地盯着李鄞的工装，似乎在判断他的身份。她的手指粗糙不堪，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赤色尘土，指关节处有明显的淤青。
李鄞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从登陆舱找到的帝国铜币递过去，接过兽皮水壶时故意碰了碰她的手环：“听说蓝泉湖的卡索首领在招人？”
女人的眼神瞬间变得紧张，猛地缩回手，压低声音：“别乱提名字！贵族的人在市集里盯着呢。”她朝摊位后方努了努嘴，李鄞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两个穿着银色制式盔甲的士兵正靠在岩壁上抽烟，盔甲胸口的徽章是一只展翅的金鹰——那是金鹰家族的私兵标志。他们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每当有人靠近，便会用手里的脉冲步枪枪托敲击地面，驱散周围的人。
“谢了。”李鄞收起水壶，不动声色地离开，顺着摊位往市集深处走。中间区域的摊位明显“高档”些，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商人正围着一个金属台讨价还价，台上摆放着几小块泛着淡蓝色光泽的矿石——那是未精炼的星核矿，纯度看起来不足30%。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商人拿着便携检测仪扫描矿石，仪器屏幕上的数据跳动着，他却突然猛地将检测仪摔在地上，怒吼道：“银狐家族的骗子！这矿里掺了玄武岩粉！”
围在旁边的人瞬间散开，几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保镖从摊位后面走出，为首的人冷笑一声：“霍克，说话要讲证据。我们银狐家族的矿，什么时候掺过假？”他的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能量匕首，刀柄上镶嵌着银色的狐狸徽章，眼神阴鸷地扫过霍克，“还是说，你金鹰家族输了黑脊山脉的矿脉，就来这里撒气？”
霍克脸色涨红，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枪，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算了，霍克，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同伴低声劝道，同时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不少殖民者正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们，还有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悄悄后退，躲到了摊位后面，手里却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李鄞站在人群外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金鹰与银狐家族的矛盾果然已经蔓延到了市集，而底层殖民者的态度更耐人寻味——他们既不帮贵族，也不互相拉拢，只是像旁观者般看着，眼神里却藏着压抑的怒火。他注意到，那些悄悄后退的殖民者手腕上都缠着同样的蓝色布条，显然是某个松散组织的标记。
继续往深处走，岩壁上凿出了几个洞窟，洞口挂着厚重的帆布帘。其中一个洞窟前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守卫，他们穿着简陋的皮甲，手里拿着加装了刺刀的老式步枪，胸口别着一枚铁狼徽章。李鄞心里一动——这应该是铁狼家族的据点。他假装累了，靠在旁边的岩壁上休息，目光透过帆布帘的缝隙往里看，隐约能看到几个人正在里面争论，桌上摊着一张赤岩星的地图，西风峡谷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
“勘探队传回的消息，西风峡谷的矿脉纯度超过50%，但红石部落看得太紧，我们的人三次都没能进去。”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金鹰和银狐现在都盯着黑脊山脉，要是我们能拿下西风峡谷，就能在赤岩星站稳脚跟。”
“可我们现在只有五十个兵，还有十五个带伤的。”另一个声音反驳，“殖民事务部那边催着要矿样，要是再拿不出成果，他们就要把我们的勘探权转给其他家族了。”
“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些流放者合作。”第三个声音提议，“蓝泉湖的卡索手里有几百号人，要是能说动他，说不定能一起拿下红石部落。”
李鄞听到这里，悄悄后退，转身走向市集另一侧。那里是一片牲畜交易区，几头体型像犀牛的“岩牛”被拴在木桩上，它们的皮肤呈灰褐色，头上长着两根弯曲的犄角，正埋头啃着地上的干草。一个穿着牧人服装的老者坐在木桩上，手里拿着一根顶端镶嵌着星核碎片的拐杖，悠闲地抽着烟斗。
李鄞走过去，递上一支从突击队员那里要来的烟：“老人家，问个路，蓝泉湖怎么走？”
老者接过烟，却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李鄞：“外来的？”他的声音苍老却有力，“蓝泉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
“我是来找人的，找卡索首领。”李鄞直言不讳，“听说他在招人手开发新矿。”
老者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山坳：“沿着那条路一直走，看到蓝色的旗子就转弯。不过提醒你一句，路上要是遇到戴金鹰徽章的人，就说是去贩兽皮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到了蓝泉湖，别提贵族的名字，卡索最恨那些人。”
李鄞点点头，刚要道谢，突然听到市集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他抬头看去，只见金鹰家族的那两个私兵正揪着一个年轻的殖民者，用枪托殴打他。那年轻人怀里的矿石散落在地上，其中一块泛着淡蓝色的光泽——显然是刚从矿场偷出来的。
“敢偷金鹰家族的矿，活腻歪了？”一个私兵狞笑着，一脚踹在年轻人的肚子上。周围的殖民者纷纷围了过来，却没人敢上前阻拦，只是眼神越来越愤怒。那个缠蓝色布条的组织成员悄悄靠拢，手里的短刀已经露出了刀尖。
李鄞握紧了裤腿里的脉冲枪，心里快速盘算着。如果他出手相助，或许能赢得底层殖民者的信任，但也会暴露身份；可要是不出手，就会错过一个绝佳的机会。就在这时，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官制服，肩膀上的军衔徽章已经被撕掉，露出两道狰狞的伤疤。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制式手枪，手腕上缠着蓝色布条，正是蓝泉湖的首领卡索。
“金鹰家族的狗，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卡索的声音冰冷，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那两个私兵。
两个私兵看到卡索，脸色瞬间变了，却还是强装镇定：“卡索，别多管闲事！这小子偷了我们的矿，我们有权处置他。”
“在这市集里，还轮不到你们金鹰家族说了算。”卡索身后的殖民者纷纷举起武器，短刀、锄头、甚至还有几支老式步枪，将两个私兵围了起来。
那两个私兵见状，不敢再放肆，放下年轻人，恶狠狠地瞪了卡索一眼，转身挤出人群溜走了。
卡索蹲下身，扶起那个年轻人，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抬头看向周围的殖民者：“从今天起，市集由我们自己管！贵族要是再敢来欺负人，就跟他们拼了！”
周围的殖民者爆发出一阵欢呼，那些缠蓝色布条的成员更是举起武器，齐声喊道：“卡索首领！卡索首领！”
李鄞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卡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棋，终于找到了落子的地方。他悄悄转身，按照老者指的方向，朝着蓝泉湖走去。橙红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背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入赤岩星的赤色尘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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