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大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凤凰，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天凤国。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尚未抵达京城，各种版本的传说已然在茶楼酒肆、田间地头流传开来。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皇后凤清夜阵前显圣，身燃金焰，徒手破敌的“神迹”。市井小民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皇后娘娘如何化作火凤，一声清啼便令狄戎肝胆俱裂，挥手间焚尽万千敌酋。在这些朴素的口耳相传中，凤清夜的形象被不断神化，渐渐与古老传说中庇护天凤的凤凰图腾重合起来。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是凤凰转世，专门下凡来拯救咱们天凤的！” “怪不得能从那吃人的陵墓里爬出来，这是真龙……不，真凤天子啊！” “有娘娘在，何愁狄戎不灭？天凤当兴！”
民间沸腾的民意，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京城那座最尊贵宫殿里某些人的神经。
慈宁宫。
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压抑的寒意。太后萧氏端坐在凤榻上，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捏着一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虽已年过四旬，但风韵犹存，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绝色，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中，此刻盛满了冰霜与难以置信。
“凤凰血脉……她怎么可能真的觉醒？”太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在质问跪在下方的心腹女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当年钦天监不是说，那股血脉早已随着前朝凤氏一族湮灭了吗？”
跪在地上的女官头埋得更低，声音战栗：“回太后，边境多名暗探回报，皆……皆亲眼所见。皇后周身金焰冲天，刀枪不入，火炮难伤，绝非寻常武功能及。民间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都说娘娘是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太后猛地将密信拍在案几上，上好的翡翠盏震得叮当作响，“妖言惑众！她凤清夜一个冷宫废后，靠狐媚手段和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邪术侥幸胜了一仗，就敢妄称天命？”
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凤清夜的崛起，彻底打乱了她垂帘听政、操控幼帝（假设有新帝登基）的布局。一个拥有强大个人武力和“天命”光环的皇后，远比一个年幼的皇帝更难控制。
良久，太后才强行压下怒火，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深沉与冰冷：“皇帝那边怎么样了？”她口中的皇帝，自然是那位“病重”的陛下。
“陛下依旧昏迷不醒，太医院束手无策。”女官小心翼翼地回答。
“哼。”太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随即被狠厉取代，“传话给钦天监监正李淳风，边关异象，有妖星冲犯紫微，恐非吉兆，让他给哀家好好‘解读’天象。另外，告诉吏部和御史台的人，该递折子的时候，就别缩着。”
“是。”女官心领神会，这是要利用天象和言官舆论，先将“妖孽祸国”的帽子扣上去。
“还有，”太后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给哀家查！彻查凤清夜从殉葬到现在的所有经历！她接触过什么人，练过什么功，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异常，哀家都要知道！特别是……她跟那个神出鬼没的墨影，到底是什么关系！”
“奴婢明白。”
女官退下后，慈宁宫内恢复了死寂。太后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凤凰玉佩，眼神幽深如潭。凤清夜……凤凰血脉……这究竟是意外，还是……某种她不知道的阴谋的开始？
将军府，临时帅帐。
与京城的暗流涌动不同，刚刚经历血战的镇北关弥漫着胜利的喜悦与劫后余生的疲惫。伤兵营里人满为患，空气中混杂着药味和血腥气，但将士们的脸上却带着光彩，谈论起皇后娘娘的神威时，无不目露狂热。
帅帐内，烛火通明。凤清夜已换下染血的战袍，穿着一身简单的玄色常服，正俯身查看沙盘上敌我双方的态势图。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依旧。
楚凌风大步走入帐内，他卸去了沉重的甲胄，只着一身暗色劲装，更显得肩宽腰窄，气势迫人。他手中托着一个紫檀木盒，走到案前，将其轻轻放下，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枚造型古朴、刻有猛虎纹样的青铜兵符。
“边军三十万将士，此番得蒙娘娘神威，方能击溃强敌，保全关隘。”楚凌风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直视凤清夜，“这枚虎符，可调遣北境一线所有边军。楚某愿将其暂交娘娘执掌，直至京城局势明朗。”
帐内亲卫见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虎符乃调兵信物，非同小可。楚凌风此举，无异于将身家性命和边军前途都押在了凤清夜身上。
凤清夜目光从沙盘上移开，落在那枚沉甸甸的虎符上，并未立刻去接。她抬起眼，迎上楚凌风探究的目光，唇角微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楚将军这是要与本宫结盟？”
楚凌风坦然道：“娘娘明鉴。楚某是个粗人，不懂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但楚某深知，唯有强者，方能在这乱世庇佑一方百姓，守住国门。娘娘今日展现之力，非常人所能及。若娘娘真如传闻所言，身负天命，能引领天凤走出困局，楚某和三十万边军，愿为娘娘手中利剑，肃清朝堂，涤荡寰宇。”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属于边关大将的桀骜与威胁：“当然，若娘娘只是徒具虚名，或心术不正……这虎符，自然也无人能动。”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政治投资，也是一次危险的试探。楚凌风在赌，赌凤清夜的价值远超太后一党，赌她能够带来更大的利益和更稳固的边境。
凤清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帐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伤兵呻吟。她自然明白楚凌风的潜台词——合作可以，但必须证明你值得。
就在这微妙的对峙时刻，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地。
几乎是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楚凌风身后三尺之地，冰冷的匕首锋刃在烛光下反射出一点寒星，正对着楚凌风的后心要害。
墨影！
他依旧是一身黑衣，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冷冷地锁定着楚凌风。
“楚将军深夜携重兵符觐见，又遣退左右，意欲何为？”墨影的声音如同他的匕首一样冰冷锋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他显然一直在暗中守护，将楚凌风刚才带着一丝威胁意味的话语，视作了对凤清夜的潜在危险。
楚凌风身体瞬间绷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后心处那抹刺骨的寒意。他并未回头，也没有任何过激动作，只是目光依旧看着凤清夜，嘴角反而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娘娘身边，果然藏龙卧虎。”
帐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方是手握重兵、野心勃勃的边关大将，一方是神秘莫测、只效忠于凤清夜的暗卫统领。两人的气场在狭小的帅帐内碰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凤清夜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她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枚虎符。青铜冰冷的触感传来，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墨影，退下。”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墨影身影微动，匕首收回，人已再次退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股冰冷的锁定感却消失了。
楚凌风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竟已渗出细微的冷汗。他再次认识到，这位皇后娘娘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身边隐藏的力量，深不可测。
凤清夜将虎符在手中掂了掂，目光重新看向楚凌风，不再是刚才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平等的锐利：“楚将军的‘投资’，本宫收下了。不过，本宫要的，不仅仅是一把听话的剑。”
她向前一步，逼近楚凌风，虽为女子，气势却丝毫不弱：“本宫要的，是一个能与我一同打破这陈腐格局，重塑天凤秩序的盟友。将军可明白？”
楚凌风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绝美而充满威严的脸庞，看着她眼底那簇仿佛永不熄灭的金红色火焰，心中震撼莫名。他仿佛看到了一股即将席卷天下的洪流。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躬身，这一次，语气多了几分真正的郑重：“楚凌风，愿闻其详。”
帐外，夜风呼啸，吹动着旌旗猎猎作响。帐内，一场将深刻影响天凤国未来走向的盟约，在这边关寒夜中，悄然达成。而遥远的京城，另一张针对凤清夜的大网，也正在缓缓张开。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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