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过人肉,如同野兽,只为活命。
杀了,容易。但杀了之后呢?
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需要的不再是更多的杀戮,而是重建秩序的基石。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正在清理战场,押送俘虏的乞活军士兵。
那些士兵,半年前,何尝不也是这样的流民,被饥饿和仇恨驱使,如今却在他的旗帜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这些人,筛选出来,给他们土地,就是自己未来的铁杆。
至于地,有的是!
“传旨!”朱由检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
“设镇抚司,由周遇吉,卢光祖,陈新甲主理,会同三法司随员,即刻甄别俘虏!”
命令清晰而冷酷:
“凡流寇老营头目,掌盘子,各营总哨以上军官,及查有实据,血债累累,奸淫掳掠者”
“无论是否投降,一经查明,立斩,悬首示众,传檄四方,”
“凡被裹胁之普通流民,新附之娃子兵,无重大恶行者,登记造册,另行安置,”
“甄别过程,需有乞活营老兵及本地乡老指认,力求不枉不纵,”
不枉不纵四字,他说得极重,虽然他也知道不可能做到完美。
但这是底线,也是给这片被彻底践踏的土地,一丝微弱的法理之光。
尽管这光,注定要淹没在无边的血色之中。
洛阳城西,临时划出的巨大刑场。
积雪被踩成了黑红色的泥泞。
数十根临时竖起的粗木桩上,已经挂满了狰狞的人头。
寒风卷过,人头摇晃,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硝烟味。
镇抚司的临时公堂就设在刑场旁一个残破的祠堂里。
没有惊堂木,没有衙役的威武声。
只有周遇吉,卢光祖和陈新甲三张疲惫的脸,以及案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和名册。
祠堂外,是被绳索串连,跪在冰冷泥地里的俘虏。
祠堂内,则是一批批被押进来过堂的流寇头目和俘虏。
审问简单粗暴高效。
“姓名?原属何营?担任何职?”
周遇吉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
“小的张黑子,原属权将军刘爷,不,刘宗敏前营,任哨长。”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跪在地上,声音发颤。
“哨长?”卢光祖翻看着手中沾血的名册,上面有乞活营老兵用歪歪扭扭的字迹标注的罪行,
“刘宗敏破商州,你部率先入城。城中富户王员外一家十三口,可是你带人杀的?其女年方十四,被轮辱致死,可是你所为?”
“我,我……”张黑子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是,或不是?”周遇吉猛地一拍面前断了一角的供桌,声如惊雷。
“是小的,可是刘爷,不,刘宗敏下的令啊!”张黑子崩溃哭喊。
“拖出去,斩!”
周遇吉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冰冷地吐出判决。
两名如狼似虎的京营士兵立刻上前,拖死狗般将瘫软的张黑子拽出祠堂。
片刻后,祠堂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嚎,随即是人群压抑的惊呼和哭泣。
又一人被押入,是个瘦高的中年文士模样。
“姓名?职务?”
“学生,李岩,原为制将军李过营中,书办。。”文士强作镇定,但声音发颤。
“李岩?”
陈新甲眼睛一亮,翻开另一本名册,
“杞县举人李岩?献均田免赋之策于李闯者,可是你?”
“学生……”李岩额头见汗。
“哼!”卢光祖冷哼一声,
“好一个均田免赋!李闯所过之处,富户固然被屠,可田地真分给百姓了?”
“还是成了你们这些新贵的私产?河南赤地千里,饿殍遍野,你李岩,功不可没,拖出去,”
“冤枉!学生也是为救民于水火。”
李岩挣扎着嘶喊,但声音很快被拖远,淹没在下一声刀锋入肉的闷响中。
审问如同后世的流水线,高效快捷。
口供名册,来自乞活营老兵和少数幸存百姓的哭诉指认。
三者印证,铁证如山者,几乎没有辩驳的余地,判决只有一个字,
斩!
刑场上,刽子手的鬼头刀早已卷刃。
杀到最后,只能用战刀砍,用长矛捅,人头如同熟透的瓜果,不断滚落。
无头的尸体被随意地抛入旁边早已挖好的,巨大无比的万尸坑中。
坑底,石灰一层层撒下,却依旧掩盖不住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
鲜血汇成小溪,在寒冷的土地上蜿蜒流淌,最终冻结成暗红色的冰带。
哭嚎声,求饶声,咒骂声,认命般的叹息声,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那些跪在外围等待甄别的普通流民。
看着祠堂里不断被拖出的大人物转眼变成无头尸体,看着那深不见底的万尸坑。
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们。
张二狗穿着崭新的,略显宽大的乞活营号衣,站在维持秩序的行列中。
他看着眼前这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胃里一阵阵翻腾。
他曾恨透了这些流寇头目,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可当看到这么多人,像猪羊一样被成批宰杀,那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依旧让他感到一阵本能的恐惧。
他想起了那个风雪夜,自己也是像这样跪在俘虏群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把豁了口的短刀。
这是他用刘宗敏亲兵的人头换来的战利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一凝,死死盯着祠堂门口刚被拖出来的一个身影上!
那人身材异常魁梧,即使被反绑着,依旧能看出骨架粗大。
满脸虬髯,即使此刻狼狈不堪,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至嘴角的狰狞刀疤,依旧透着凶悍,
这人化成灰张二狗也认得。
刘宗敏麾下的哨长,赵阎王,就是他。
就是他带人洗劫了张二狗的村子,当着他的面,用铁枪捅穿了他爹的胸膛。
就是他,狞笑着把他妹妹从地窖里拖出来扛在肩上扬长而去。
妹妹那凄厉绝望的哭喊,至今夜夜在他梦中回荡。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刻骨仇恨的血液瞬间冲上张二狗的头顶,烧光了他所有的恐惧和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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