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论道峰。
此峰悬于万丈高空,四周云海翻腾,霞光万道。峰顶被大法力削平,铺着温润的白玉灵砖,宽广足以容纳万人。今日,这里却鸦雀无声,只有猎猎风声穿过矗立在四周的、代表各方仙域的旌旗。
峰顶中央,并非演武台,而是两座凭空架起的、风格迥异的灶台。
一座由万年寒玉砌成,通体剔透,散发着森森寒气,灶眼处跳跃着幽蓝色的九幽冷火,正是凌霄仙尊的“冰极厨域”。凌霄仙尊一身月白仙袍,纤尘不染,他面无表情,指尖仙诀变幻,一道道散发着浓郁灵光的食材自随身洞天飞出,有条不紊地落入寒玉锅中,过程精准得如同丹师炼丹,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高傲与冷漠。
而另一座,则是林晚晚从凡间带来的、那座看似朴实无华,却内蕴乾坤的祖传黑铁灶台。灶膛里,凡火被她以自身融合了仙灵之气的精神力催动,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金红色,温暖而充满生机。
林晚晚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劲装,长发束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像是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荣辱的仙凡对决,反倒像是在自家厨房里招待挚友亲朋,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专注与热爱。
她处理的食材,并非凌霄仙尊那般尽是龙肝凤髓、九叶仙芝等罕见奇珍,反而“普通”得多——一条鳞片闪烁着七彩光泽、不断挣扎的灵泉龙鲤,一株叶片如翡翠、根系似人参的万年地心灵蔘,还有几样虽也灵气充沛,但在仙界算不得顶级的辅料。
然而,她的处理方式却让围观的大小仙人们瞠目结舌。
没有繁复的仙诀,只见她手起刀落,一套凡间最基础的“解牛刀法”在她手中使出来,却仿佛暗合天道轨迹。刀光闪烁间,龙鲤鳞片自动剥落,内脏精准剔除,鱼肉被片成薄如蝉翼、大小均匀的片状,整个过程如艺术般流畅,鱼身骨骼完好无损,甚至那龙鲤的元神虚影还在骨骼中惊惶游动,竟未被伤及根本!
“这……这刀工!竟蕴含‘庖丁解牛’的真意?”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翁捋着胡须,眼中爆发出精光。
“不对,你们看她对火候的掌控!”另一位仙姑惊呼。
只见林晚晚将片好的鱼肉以特殊手法悬于锅上,并不直接接触沸水。她双手虚按,精神力与灶中凡火交融,化作无数缕细如发丝的金红色火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缠绕上每一片鱼肉,进行着极其复杂的“炆烧”。鱼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晶莹剔透,内里的灵气被完美锁住,非但没有流失,反而在火焰的催化下,与地心灵蔘等辅料散发出的药力开始缓慢融合,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让人神魂悸动的复合香气。
这香气初闻清淡,却后劲绵长,仿佛能勾起仙人内心深处最本源的渴望。与凌霄仙尊那边冰冷精准、却总觉得隔着一层的药香截然不同,林晚晚这边的香气是温暖的、充满烟火气的,直抵心扉。
“哼,故弄玄虚!”凌霄仙尊冷哼一声,手下动作加快,寒玉锅中光华大盛,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恐怖能量波动的冰蓝色丹丸已然成型,正是他号称能“一粒羽化”的“九转冰心丹”。他率先完成,负手而立,傲视全场,等待着林晚晚的出丑。
然而,预想中的赞叹并未出现。大部分仙人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林晚晚那口冒着温暖蒸汽的黑铁锅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晚晚的额头汗水更多,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精神力消耗巨大。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璀璨。
终于,在某个瞬间,她双手猛地一合,所有金红色火线骤然收回。锅盖掀开!
“嗡——!”
没有刺目的光华,只有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七彩光柱冲天而起,隐约化作一条微型的七彩龙影,在云间盘旋长吟!与此同时,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鲜香,如同潮水般席卷整个论道峰!
这香气仿佛有生命,钻入每个仙人的鼻尖,直达神魂深处。修为稍低的仙娥力士,竟忍不住吞咽口水,目露痴迷。就连那些早已辟谷万年、心境古井无波的金仙、仙尊们,也纷纷动容,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
光柱与龙影缓缓消散,露出锅中之物。并非想象中的珍馐大餐,而是清可见底的汤羹中,悬浮着九片宛如艺术品的鱼肉,每一片都呈现出不同的色彩,仿佛内蕴霞光,有细微的龙形道韵在鱼肉纹理间流转不息。
“此菜,名为‘九转化龙羹’。”林晚晚声音清朗,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自信,“取灵鲤化龙之意,借凡火烹仙珍,旨在激发食材本味,融汇天地灵韵,滋养仙基,温润神魂。请诸位品鉴。”
立刻有仙侍上前,将羹汤分盛入特制的玉碗,送至几位德高望重的评判面前。
一位以美食入道、号称“食神”的老仙尊颤巍巍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他闭上眼睛,脸上皱纹舒展开来,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回味。良久,他长叹一声,眼中竟有泪光闪烁:“老夫……老夫竟尝到了当年未成道时,于凡间除夕夜,家母亲手所熬那碗鱼汤的温暖……此羹,有‘情’味,有道韵,已超脱技艺,直指本心啊!”
其他几位评判品尝后,亦是纷纷点头,赞不绝口。并非说凌霄仙尊的“九转冰心丹”不好,那丹药蕴含的灵力确实磅礴精纯。但林晚晚的“九转化龙羹”,却像一股暖流,不仅能提升修为,更能滋润他们早已冰冷忘却的“仙心”,那种直击灵魂的温暖与慰藉,是纯粹的能量堆积无法比拟的。
高下立判!
凌霄仙尊的脸色,从最初的傲然,到惊疑,再到此刻的阴沉如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小看了这个凡间女子,小看了那看似卑微的“厨艺”之中,所能蕴含的天地至理。
“不!不可能!”凌霄仙尊猛地踏前一步,周身寒气爆发,试图以势压人,“区区凡火俗技,安能与我仙家正统炼丹术相提并论!尔等莫要被其幻术所惑!”
就在气氛骤然紧张之际,一个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论道峰:
“凌霄,输赢已定,何必强辩,失了仙尊气度。”
云海分开,一道身影缓缓降临,青衣墨发,眸若星辰,正是玄宸。他并未看凌霄仙尊,而是径直走到林晚晚身边,自然地握住她因脱力而微凉的手,将一股精纯温和的仙力度了过去。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林晚晚那碗尚未吃完的“九转化龙羹”上,唇角微扬,声音传遍四方:
“晚晚之艺,乃是以心入道,以情烹鲜。仙路漫漫,冷寂居多,得一羹暖彻心扉,涤荡神魂,岂不胜过万千冰冷丹丸?”
“此战,吾妻晚晚,胜。”
“玄宸”二字出口,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和凌霄仙尊的不甘。众仙望着场中那对并肩而立的身影,再看向那碗余香袅袅的羹汤,心中已然明了,仙界的天,从今日起,恐怕要变了。而这变化的源头,竟始于一口凡间的铁锅,一团温暖的灶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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