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第一期录制结束的庆功宴，仿佛还带着灶火的余温与海鲜粥的鲜甜，在林晚晚的舌尖心头盘旋不去。回到节目组安排的临水小筑，卸去妆容，周遭安静下来，白日里的喧嚣与恭维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窗外潺潺的溪流声。
她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里摩挲着那片温润的通信玉简。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玉简表面流淌，泛着柔和的光晕。与顾青言的交谈愉快而轻松，他像一位见识广博、风度翩翩的良师益友，但她心底清楚，那并非此刻她最渴望的交流。
一种莫名的、带着些许叛逆和悸动的冲动，驱使着她。指尖微微用力，一丝极细微的、带着清新气息的灵力——那是连日来服用灵食和呼吸山野空气，身体自然吸纳蕴养出的微末仙灵之气，顺着指尖渡入了玉简之中。
玉简微不可察地温热了一下，表面流光一闪而逝，旋即恢复了平静。
成了。信息应该已经发出去了。林晚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像揣了只小鹿，咚咚咚地加速跳动起来。她将玉简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她在做什么？主动去联系那位高深莫测、连真容都未曾见过的仙界至尊？他会回应吗？还是觉得她这个小小凡人太过唐突冒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虫鸣显得格外清晰。等待让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愚蠢又可笑之时——
掌心中的玉简，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不是剧烈的嗡鸣，更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奇异的、直达神魂的共鸣。
来了！
林晚晚几乎是屏住呼吸，手忙脚乱地将玉简举到眼前。只见玉简表面，原本柔和的光晕开始如水波般流转，渐渐凝聚成一团朦胧的白色光晕，像一个小小的、温顺的月亮躺在她的手心。
她试探性地，将玉简轻轻贴近耳畔。
没有声音。或者说，没有通过空气振动传播的、寻常意义上的声音。
但就在玉简触及耳廓的瞬间，一个“意念”，清晰无比地、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了起来。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她却能毫无障碍地理解其含义，并且，伴随着这意念，一个独特的“音色”印入了她的感知。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质。似高山之巅积雪初融的清冷，又带着千年古琴被拨动后余韵的沉稳；似浩瀚星空的无垠，又有一丝极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关切暖意。这“声音”并不年轻跳脱，也非苍老腐朽，它超越了年龄的界限，带着岁月沉淀下的从容与威严，却又因交流对象的特殊，而刻意收敛了所有的压迫感，只余下纯净的交流本质。
【听闻，汝今日技艺惊四座？】
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询问意味，更像是开启话题的引子。
林晚晚的脸颊蓦地烧了起来，幸好无人得见。她握着玉简，像是握着一件绝世珍宝，又怕力气大了将其捏碎。她努力集中精神，试图也用“意念”回应。这需要极高的专注，她必须将自己的想法高度纯化，才能通过这简陋的“信道”传递过去。
【玄宸前辈……您、您看到了？】 她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羞涩。
玉简那边的意念似乎停顿了一瞬，仿佛在品味她这生涩的回应。随即，那道清冷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吾之所在，与你之红尘，时光流速略有不同。只见得片段光影，闻得些许余韵。不过，那道‘山海兜’，构思甚巧。】
他看到了！他真的有关注！虽然不是全程，但这已足够让林晚晚心跳失序。一种被遥远星辰默默注视着的奇异感觉包裹了她，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被珍视感。
【前辈谬赞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白日的赛场，【当时只是觉得，食材本味最为重要，过多的修饰，反而掩盖了天地赐予的灵秀。】
这一次，玄宸的回应快了些许，那意念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类似赞赏的情绪。
【大道至简。汝虽未修行，已暗合此理。红尘万物，皆有其性，顺其性而导之，是为‘道’。强改其性，逆天而行，便是‘劫’。】
这番言论，超出了单纯的厨艺探讨，触及了某种更本质的规则。林晚晚似懂非懂，但那股意念中蕴含的平和与深邃，让她心生向往。她想起顾青言对食材的苛刻要求，那或许也是一种“顺其性”？
【前辈，那是否意味着，最好的烹饪，就是让食材本身说话？】
【可引其言，而非代其言。】 玄宸的“声音”平和而肯定，【如火候，如刀工，如搭配，皆是‘引’。最终令人感动的，仍是食材本源之味。修行亦如是，外力可借，不可恃。汝今日能悟及此，甚好。】
这不是敷衍的夸奖，而是基于某种深刻理解的认可。林晚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比喝了灵粥还要舒畅。她忽然觉得，和这位仙界至尊交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更像一位循循善诱的师长。
紧张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倾诉的欲望。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深夜，通过这枚奇特的玉简，向一个隔着无尽时空的存在，说些或许在人间无人可说的话。
【其实……今天还是很紧张的。】 她下意识地蜷缩在竹椅里，抱着膝盖，将玉简更紧地贴在耳边，仿佛这样能离那“声音”更近一些，【面对镜头，还有那么多前辈……幸好，没有搞砸。】
玉简那边沉默了片刻。就在林晚晚以为自己的话太过琐碎无聊，让对方失了兴趣时，那道沉稳的意念再次响起，内容却让她猛地一怔。
【凡尘纷扰，不过镜花水月。谨守本心即可。若有宵小之辈以势相迫，吾虽真身难至，一念之间，亦可令其因果缠身。】
这番话，说得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没有杀气，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悸。一念之间，因果缠身？这是何等神通？
林晚晚立刻意识到，他或许“看”到了些什么，比如王栋那不善的眼神，或者仅仅是基于对“凡尘”的了解而给出的告诫。但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护短”的承诺，让她心尖狠狠一颤。
【不、不用！】 她连忙在脑中回应，【前辈，我能处理好的。这些小事，不敢劳烦您。】
她不想依赖这种超越规则的力量。如果事事依靠玄宸，那她与从前那个依附公司、身不由己的林晚晚又有何区别？她想要的是靠自己双脚站稳。
玄宸的意念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善。】 只有一个字，却似乎包含了多种情绪：认可、些许的放心，甚至可能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轻快而短暂。林晚晚大着胆子，问了一些关于食材处理、火候掌控的“专业”问题，玄宸总能从一种她从未想过的、近乎“道”的层面给出点拨，让她茅塞顿开。她也分享了节目中一些有趣的琐事，比如赵老师偷偷藏起一块她做的点心，被李导当场抓包。
玄宸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会传来一个表示“在听”的细微意念波动，或者一句简短的评语。他没有丝毫不耐，仿佛无尽的生命长河中，倾听一个凡人少女的絮叨，也是一件颇有意味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林晚晚才惊觉时间的流逝。她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袭来，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虚脱。这跨越两界的“通话”，显然极其耗费心神。
【前辈，天快亮了，我……】 她有些不舍，但还是主动提出。
【嗯。】 玄宸的意念传来，依旧简洁，【初试通信，于你神魂负荷不小，需好生休息。】
【谢谢前辈。】 林晚晚由衷地说。
玉简上的白色光晕，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恢复了温润的质感。那直接响彻在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小筑里重归寂静，只有溪流声依旧。
林晚晚将犹带余温的玉简小心地捧在手心，贴在胸口，那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而温暖的情绪填满。陌生世界带来的不安，节目竞争的压力，似乎都在那沉稳如山的“声音”中悄然消散了。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识海之中，不再是一片空白或纷杂的思绪，而是反复回荡着那独特的、清冷又带着暖意的感质。
原来，他的生音，是这样的。
带着这个念头，以及唇角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浅浅的、安心的笑意，她沉沉睡去。窗外的天光，正一点点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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