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冤魂般纠缠不散,将血腥气与死亡的气息牢牢锁在这片乱石坡上。远处那模糊的、夹杂着粗鲁呼喝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沈云疏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跪在周砚身边,看着他肩头那片刺目的、仍在缓慢洇开的暗红,看着他灰败如纸、气息微弱的侧脸,再听着弟弟压抑的、绝望的啜泣,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
丢下他?带着云墨逃命?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诱惑着她那被恐惧占据的大脑。理智告诉她,这是最“正确”的选择,能最大可能保住她和云墨的性命。周砚自己也做出了这样的“命令”。
可是……怎么能丢下他?
是他,在流匪袭击时挡在了最前面;是他,在狼群环伺的夜里成为了不倒的壁垒;是他,哪怕重伤垂死,刚刚仍用自己作饵,为他们争取了一线生机!现在,要她像丢弃一件无用的累赘一样,将他留在这冰冷的石头上,任由追兵或野兽处置?
不!绝不!
一股混杂着悲愤、不甘与某种近乎偏执的倔强,如同岩浆般从她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烧尽了那些权衡利弊的冰冷计算。她猛地抬起头,原本慌乱的眼神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
“云墨!”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帮我!我们带周大哥一起走!”
沈云墨愣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姐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沈云疏不再多言,她迅速扫视四周,目光锁定在不远处几根被风雨侵蚀得有些糟朽、但还算粗长的枯树枝上。她冲过去,用尽力气将它们拖了过来,又解下自己和周砚背囊上所有能用的绳索、布条,甚至撕下了自己外衫的下摆。
“用这些,把树枝绑起来,做个担架!快!”她一边下令,一边已经动手,将两根相对平行的树枝用布条死死捆扎在一起。她的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手指被粗糙的树皮划破,渗出血珠,但她浑然不觉。
沈云墨看着姐姐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昏迷的周砚,一股莫名的勇气也涌了上来。他用力抹了把眼泪,不再哭泣,学着姐姐的样子,开始帮忙捆绑。少年的手指同样不够灵巧,但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拉扯着布条,打上他所能想到的最牢固的结。
远处的脚步声似乎又近了一些,甚至能隐约听到对方在雾气中相互招呼的、含混不清的词语。
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沈云疏的额头布满冷汗,混合着雾气,顺着脸颊滑落。她不敢回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是疯狂地、与时间赛跑般地加固着这个简陋无比的担架。
终于,一个由两根长树枝和横七竖八的短棍勉强固定、用所有能找到的绳索布条缠绕得如同粽子般的简易担架完成了。它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一碰就会散架。
“把他抬上去!小心他的伤!”沈云疏招呼云墨,两人合力,一人抬头,一人抬脚,用尽吃奶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周砚挪到了担架上。周砚的身体沉重得超乎想象,尤其是他毫无意识,无法配合。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沈云疏和云墨都累得气喘吁吁,几乎虚脱。
担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没有时间犹豫了。沈云疏将担架前端较长的绳索套在自己瘦削的双肩上,如同负轭的牛马。沈云墨则在后端用力抬起。
“走!”沈云疏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身体前倾,用尽全身力气迈出了第一步。
担架猛地一沉,粗糙的绳索瞬间勒进她单薄的肩膀,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周砚的重量,加上担架本身,几乎要将她压垮。她的腰弯成了弓形,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的碎石因为承重而发出咯吱的声响。
沈云墨在后面也使出了全力,小脸憋得通红,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但他没有喊一声累,只是死死咬着牙,努力保持着担架后端的平衡。
浓雾依旧是他们唯一的掩护,但也极大地增加了行进的难度。视线受阻,脚下湿滑,还要拖着沉重的担架,速度慢得令人绝望。沈云疏只能凭借着记忆和大致的方向感,朝着东南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
没走出多远,沈云疏就感觉自己的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肩膀被绳索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每抬起一次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汗水如同溪流般从她额头上淌下,迷住了眼睛,她也顾不上擦拭。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并没有立刻追上来,或许是被那两具匪徒的尸体暂时绊住了,或许是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但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并不能带来丝毫轻松。
周砚躺在颠簸的担架上,因为晃动,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肩头的血迹在粗糙的树枝上蹭开,变得更加刺目。沈云疏的心也跟着他的每一次呻吟而抽搐。她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恶化到了什么程度,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阿姐……歇……歇一会儿吧……”沈云墨在后面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才是个半大孩子,体力早已透支。
沈云疏也想停下来,哪怕只是喘一口气。但她不敢。停下来,就可能被追上,就可能前功尽弃。
“不能停……云墨……再坚持一下……就一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鼓励,不知道是在对云墨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她调整了一下肩膀上已经被血浸湿的绳索,强迫自己迈开如同绑了巨石的双腿,继续向前。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三个人的希望,以及身后那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死亡阴影。
雾气似乎永无止境。山林在乳白色的混沌中沉默着,仿佛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半个时辰,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沈云疏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全凭一股不肯放弃的本能在支撑。
终于,脚下的坡度开始变得平缓,乱石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松软的、属于山麓地带的泥土和枯草。他们似乎快要走出这片该死的乱石坡了。
然而,就在沈云疏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时,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侧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老树后,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的、不同于树木和雾气的阴影,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心脏瞬间骤停!
还有人?!是那群匪徒的同伙?还是……林栖?
巨大的惊恐让她几乎要瘫软在地。前有未知的拦截,后有可能的追兵,而她,已经连站立都几乎无法做到。
那道阴影并没有立刻冲出来,只是静静地立在树后,隔着浓雾,无声地“注视”着这三个狼狈不堪、濒临绝境的人。
绝望,如同这漫山遍野的浓雾,再一次,将她彻底淹没。她停下脚步,拄着充当担架扶手的木棍,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那道模糊的阴影,又回头望了望来路那吞噬了一切的乳白色混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她几乎想要放弃。
她还能怎么办?她还能带着周砚和云墨,闯过这最后一道,也可能是最致命的一道关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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