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金碧辉煌的太和殿中，皇帝高坐龙椅，居高临下地审视下面整齐站成数列的大臣，双目如同猎鹰一般，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进喜公公的开场词之后，大殿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绷紧了每一寸的筋肉，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拼命让自己的存在感减弱。
皇帝轻轻敲打着龙椅的扶手，漫不经心道：“朕多日没有上朝，诸卿就没有什么要禀报的吗？朕听闻，江南的水患至今没有派去官员治理啊。”
他抬眸，脸色骤然一变，用力拍了一下扶手，厉声道：“朕不过是休息几日，你们一个个就忘乎所以，真以为朕要死了吗！”
“陛下息怒！”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连成一片，哗啦啦跪满了一地朝臣，好几个跪在前排的勋贵大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后背，骨头缝里渗出连绵不断的阴冷，眼前一阵阵发黑。
看看他们这几天都干了什么？投靠太上皇，打压皇上提拔的官员，甚至有人家里都已经准备好了白布，就准备……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皇帝不仅没有像传闻中那样病重，甚至还精神矍铄，怕是这些日子他们干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等着到最后一网打尽！
这样的道理从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三岁小孩都能想到的，因此也就更加懊悔。
他们怎么就昏了头，真的信了太上皇的鬼话，以为陛下命不久矣了呢！
绝望和后悔几乎要在偌大的宫殿里化为实质，皇帝神色愈发阴沉恐怖，内心却是相反的平静。
他甚至还有心思去观察跪在最前面的阁老脸上滴落的汗珠，充满恶趣味地挑了下唇，用更加愤怒的声音说：“你们真以为朕不知道你们这些日子干了什么吗？朕只问一件事，秦王为何无故被罚，他今日为何没有上朝，为何朕都不知道秦王犯了什么罪，谁能来给朕一个解释！”
雷霆之怒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重重砸断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依旧没有人说话，因此因为身体颤抖而不可控制发出的衣服摩擦声就异常明显，皇帝能清晰地看到，大半身居高位的重臣都已经脸色惨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原地晕厥过去。
他既觉得可笑，又觉得悲哀。
他临政至今也有十余年，自认对百姓勤政爱民，对臣子虚心纳谏，然而这些人心里头，却始终没真正把他当成自己要效忠的君王。
不仅不效忠于他，甚至还要阻碍他培养自己的势力。他登基后已经主持了四次科举，可至今只有零星几个爬上了高位，内阁里更是只有一个是自己人。
瞧瞧这次就知道了，他只是几天没有上朝，竟然眼看着他们就要改朝换代，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已经躺进了棺材里了。
皇帝内心的憋屈无人可以诉说，于是顺理成章地转换为滔天怒火，不留情面地一个个痛骂一顿。
最后竟然小半个朝堂都被重罚了一遍，至于蹦跶得最欢的几个人，更是直接被褫夺官位，回家禁足了。
这一天的朝会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无数个大臣当众被侍卫拉下去打板子，而且就在太和殿门口打，皇帝特意吩咐人打开门，让他们的惨叫声畅通无阻地传进每一个人耳朵。
殿外的人被打的生死不能，殿内的人同样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刺激，不管犯没犯错，每个人都汗毛倒立，胆战心惊地听着外面的哀嚎。
贾赦作为老牌勋贵的代表，跪在朝臣第三行，此刻已经被这架势吓得两股颤颤，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家的元春是陛下宠爱的贵妃，无论如何，这样的事情都是不会落到他身上的。
想到这儿，他甚至有些自得，瞥了一眼跪在他前面已经被吓得跪不稳的户部尚书，他就是被褫夺官位的人之一，贾赦在心里不屑的嘲笑。
皇帝骂够了人，狠狠出了这些天的恶气，也罚够了人，很好的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便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
“南边的水患救灾已经刻不容缓，你们可有人愿意毛遂自荐？”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的氛围都松弛了许多，近百个大臣不约而同地想——说正事好啊，说正事可就不能再把人拖下去打板子了！
而且，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将功补罪的好机会，这次江南水患极其严重，整个朝堂都在头疼，这不仅是洪水造成的损失，疫病和匪患更是让这个曾经的富庶之地几乎变成了人间炼狱。
如果这件事能办得漂亮，他们这些站错队的人，还不是照样能翻身！
想到这里，已经有几个臣子眼睛发亮，开始思索自己党派在江南有什么人可以用。
这次水患无疑是极其危险而且棘手的，但倘若能买通当地官员联合他们假报消息，那就是用银子就能解决的问题，而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就不是问题。
至于正在受苦的百姓？那跟他们有什么干系，反正这些愚民最能生了，这一批死没了，过个几年就又会生出新的一批，反正总不会缺人种地的。
“陛下，臣请命，前往江南尽一分绵薄之力。”
一个出身江南世家的臣子率先挪出队伍，慷慨激昂正义凛然道：“臣本就出身江南，这些日子听闻故乡百姓流离失所，心中痛不堪言，今日若能有机会回报故乡，臣定然义不容辞！”
其他还在观望的人见这么快就有人来抢“功劳”，顿时也不甘示弱，雨后春笋一样从队伍里站出来，七嘴八舌地自荐。
你说出身江南贵族便于沟通，我就说有师弟在江南任官，你说自愿拿出一万两银子赈灾，我就说愿意拿出两万两，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皇帝微微合着眼，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听着他们吵的面红耳赤，等他们吵的喉咙发干，不约而同期待的看向龙椅的方向，皇帝才慢条斯理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决定，朕会和秦王共同商议，今日的朝会就到此散了吧。”
停顿一下，他缓缓勾起嘴角，盯着下面满脸愕然的臣子们，愉悦继续道：“不过诸位爱卿对江南百姓的深深关爱朕已经感受到了。既然你们主动想要募捐赈灾银子，那朕便成全你们。”
他挥了挥手，旁边的进喜立刻会意，弯腰做出听命的姿势。
“传朕旨意，今日大殿所有承诺要捐献银两的大臣，均赏御菜一道，聊表朕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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