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像一滴墨，融进了京城深夜的浓稠里。
它没有驶向那些灯红酒绿的繁华地段。
而是拐进了一片古旧的城区。
这里是京城里有名的“深宅大院”区。
每一座宅邸都占地广阔，高墙耸立，将内里的一切秘密都隔绝起来。
车速渐渐放缓。
最终，停在了一座气势极度恢宏的仿古宅邸门前。
门前蹲着两座巨大的石狮子。
在夜色下张着大嘴，面目狰狞，像是要吞噬一切敢于靠近的活物。
这里就是霍家大宅。
车内，吴邪没有立刻下去。
他透过车窗，平静地打量着这座庞然大物。
周围很安静。
静得有些过分了。
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但他能感觉到。
在那些黑暗的角落，在高墙的顶上，在对面胡同的阴影里，有无数道视线正投射过来。
有的带着审视。
有的带着好奇。
还有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那些是霍家埋伏的暗哨。
可能还有其他闻风而来看热闹的势力眼线。
今晚，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驾驶位上，那个解雨臣安排的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此刻，他也感觉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吴邪一眼，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忧。
“吴爷……”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在外面等。”
他的声音很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用熄火。”
司机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用熄火，意味着随时可以接应，随时可以冲出去。
吴邪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夜风有些凉，吹动他西装的衣角。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站在了霍家那扇巨大的朱红色大门前。
在两头狰狞的石狮子映衬下，他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但他站得笔直。
脊梁像一杆标枪。
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口。
然后又抚平了袖口的褶皱。
那神态，平静得不像是来赴一场你死我活的鸿门宴。
倒像是来参加一个老朋友的茶局。
这份从容，让暗中窥探的无数道目光，都多了一丝凝重。
“吱呀——”
厚重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不是想象中的管家和仆人。
而是两排穿着黑色练功服的霍家子弟。
他们分列在道路两侧，一个个身形矫健，太阳穴高高鼓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钉在吴邪身上。
那股子混合着血腥味的杀气，扑面而来。
这是下马威。
最直接，也最粗暴的下马威。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在气势上彻底压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挑战霍家威严的年轻人。
看到这阵仗，吴邪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太小儿科了。
他无视了那些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敌意目光。
一步踏上了通往内院的石阶。
他的脚步很从容。
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
“咚。”
“咚。”
“咚。”
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回响。
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那两排霍家子弟的呼吸，都随着他的脚步声，不由自主地变得压抑起来。
穿过前院的月亮门，里面是一座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庭院。
假山，流水，回廊，花木。
一切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但吴邪只看了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庭院的布局，暗藏玄机。
每一处假山的位置，每一条回廊的走向，甚至每一棵树的栽种角度，都遵循着某种奇特的规律。
这是奇门遁甲的杀局。
利用视觉的死角和人下意识的行动习惯，布置了无数个陷阱。
一个不熟悉的人走进来，哪怕不被机关所伤，也会在里面兜兜转转，迷失方向，最终出尽洋相。
一个穿着长衫的下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前面引路。
他的眼里全是看戏的神情。
显然，他正等着吴邪出丑。
然而，吴邪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凶险。
他没有停下脚步去观察。
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就那么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进去。
左转，绕过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太湖石。
右拐，穿过一条看似多余的木质回廊。
直行三步，又在假山前毫无征兆地停顿半秒，恰好避开了一个隐蔽的视线盲区。
这些步法，完全不符合正常的行进路线，看起来甚至有些别扭。
但偏偏，他就这样一步步，轻松惬意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陷阱和窥探。
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爷爷笔记里关于各种风水杀局的记载。
霍家的这点布置，在他眼里，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那个引路的下人，脸上的表情开始变了。
从一开始的等着看好戏。
到后来的惊讶。
再到吴邪轻而易举地走过大半个庭院后，他眼中的惊讶，已经彻底变成了忌惮。
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恐惧。
他终于明白。
今晚来的这个吴家小三爷，绝对不是什么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根本就是一条过江的猛龙！
越往里走，空气就越发压抑。
那种属于九门老牌家族的威严感，如同实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旧木和名贵檀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吴邪闻着这股味道，却感觉像是闻到了某种腐朽的气息。
他一边走，一边悄然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将自己在巴乃蛇沼、在张家古楼里历练出的那一身杀伐之气，尽数收敛入骨髓。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完全看不透的深沉。
他不再是那个冲动的毛头小子。
他是邪帝。
他在心里对自己默念。
今晚，这里不是霍家的地盘。
这里是我吴邪，一个人表演的舞台。
这满院的杀机，这所有的灯光和视线，都不过是为了衬托主角登场而准备的背景板而已。
终于，穿过了长长的回廊。
正厅到了。
高大的厅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霍家的老管家，就站在正厅的门口。
这一次，他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客套。
他甚至没有行礼。
只是面无表情地，对着吴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邪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秒。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厅门上悬挂的“九门之首”牌匾，心中冷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在他踏入正厅的一瞬间。
厅内原本细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数十道目光，如同数十把出鞘的利剑，齐刷刷地刺向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吴邪抬头。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直接落在了正堂上方，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
一个身穿锦缎唐装，满头银发的老妪，正端坐在那里。
她手里盘着一串佛珠，面色平静，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正是霍家当家，霍仙姑。
吴邪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在心里平静地对自己说了一句。
“霍仙姑，你的时代，该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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