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最好的良药，加上谭韫航不动声色的精心照料与陪伴，郭砚词肩上的伤逐渐痊愈，因战争留下的心理阴影也在那份沉静而坚定的守护下，慢慢淡去。北地在青龙关大捷后，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稳的发展期，民生恢复，市井重现繁华。
这日天气晴好，郭砚词处理完手头积压的公务，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久违的、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他放下笔，对侍立在一旁的谭韫航道：“整日闷在府里，骨头都要生锈了。陪我去街上逛逛如何？”
谭韫航有些讶异地抬眼看他。自受伤后，郭砚词除了必要的公务活动，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更别提这样闲适地逛街了。
“少爷的伤……”
“已无大碍了。”郭砚词活动了一下左肩，示意自己恢复得很好，眼神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只是随便走走，看看平城如今的光景。”
见他兴致颇高，谭韫航便不再多言，微微颔首：“是。”
两人皆未着戎装或华服，郭砚词一身普通的深蓝色长衫，谭韫航则依旧是惯常的素雅青衣，如同两位寻常的富家公子，只带了两个便装侍卫远远跟着，悄然从督军府侧门走了出去。
一踏入平城最繁华的南大街，喧嚣热闹的生活气息便扑面而来。叫卖声、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夫走卒往来如织，与前两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的景象判若两地。
郭砚词看着这太平景象，眉宇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连日来因政务而产生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谭韫航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目光平静地扫过街景，唇角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
起初，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信步闲逛，偶尔在卖小玩意的摊前驻足，或是走进书店翻看几本新到的书籍。
然而，平城认识郭督军的人或许不多，但认识谭韫航这位曾经名动平城的梨园魁首、如今督军身边最得力的“谭先生”的人，却不在少数。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们。
“呀！是谭先生！”
“谭先生出来了！”
“旁边那位好像是郭督军？！”
窃窃私语声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人群开始出现骚动。但出乎意料的是，百姓们并未因见到这两位大人物而惊慌失措或远远避开，反而脸上纷纷露出了惊喜和热情的笑容。
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娘率先壮着胆子走上前，将篮子里还带着水珠的新鲜蔬菜不由分说地往郭砚词手里塞：“郭督军！您可算出来走动了！身子都大好了吧？这点自家种的菜，您拿回去尝尝鲜！”
郭砚词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推辞，旁边一个卖糖人的老汉也挤了过来，将两个惟妙惟肖的齐天大圣糖人塞到他手里：“督军！多亏了您打跑了东瀛鬼子，咱们这日子才又有了盼头！小老儿没什么好东西，这两个糖人您和谭先生甜甜嘴！”
“督军！这是我刚出锅的烧饼，您尝尝！”
“谭先生，这是我家婆娘自己绣的帕子，您别嫌弃！”
“督军……”
热情的百姓们瞬间将两人围了起来，这个塞一把花生，那个递几个鸡蛋，还有送上布鞋、手编筐篓的，东西算不上贵重，却满满都是最质朴真挚的心意。
郭砚词手里很快就被塞满了各种东西，他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推拒，却被百姓们更加热情地堵了回来。他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感激和真诚的笑脸，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督军”，心中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冲击着，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热。
他征战沙场，守护一方，所求的，不正是眼前这般景象吗？
谭韫航站在他身侧，手中也被塞了不少小玩意儿。他看着郭砚词那难得流露出的、带着些微窘迫却又难掩动容的神情，凤眼中漾开浅浅的笑意。他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将那些过于沉重或不方便拿的东西接过来，递给身后的侍卫。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郭砚词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环视着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朗声道，“郭某身为北地督军，保境安民，乃是分内之事！当不起大家如此厚爱！这些东西……”
“督军您就收下吧！”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没有您和将士们在前线流血牺牲，哪有我们这些人今天的安稳日子？这点东西，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老百姓！”
“对！收下吧！”
“收下吧，督军！”
众人纷纷附和，眼神热切。
郭砚词看着这一幕，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推拒的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抱紧了怀中那些带着百姓体温的礼物，声音有些沙哑：“好！我收下！多谢各位乡亲！我郭砚词在此立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不让外敌再踏足北地半步，必让咱们北地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好！！”
“督军万岁！！”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更让郭砚词没想到的是，不少人也围着谭韫航，表达着他们的感激。
“谭先生，多谢您辅佐督军！”
“谭先生，您上次让人送来的药方，可救了我家娃的命啊！”
“谭先生，您唱的戏真好听！啥时候再开嗓啊？”
谭韫航面对这些热情的百姓，虽依旧神色清淡，却也一一颔首回应，并未流露出丝毫不耐。
郭砚词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百姓，看着他偶尔因为某个孩子的童言稚语而微微弯起的唇角，心中那股暖意与悸动交织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个男人，不仅是他战场上的臂助，政事上的智囊，更是能与他一同站在这烟火人间，感受这平凡温暖的心上人。
两人在百姓们热情的簇拥下，几乎是被“送”着逛完了整条南大街。直到日头偏西，才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人群，带着满身的“战利品”和满心的暖意，踏着夕阳的余晖，返回督军府。
回到书房，看着桌上堆满的那些带着泥土芬芳的蔬菜、栩栩如生的糖人、还有些针脚细密的鞋垫帕子，郭砚词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笑声畅快而舒心，是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
谭韫航站在窗边，看着他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和那爽朗的笑容，清冷的眉眼也彻底柔和下来，化作一片春水般的温润。
“看来，少爷今日心情甚好。”他轻声道。
郭砚词止住笑，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中映着晚霞，也映着他的身影：“是啊，很好。从未如此好过。”
因为有你在身边，因为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更因为看到了我们所守护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而温暖。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急切，没有强求，只是轻轻地、珍重地握住了谭韫航的手。
谭韫航微微一愣，却没有挣脱。他垂下眼帘，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坚定而温热的触感，唇角无声地向上扬起。
窗外，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平城安宁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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