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邦、刘启明被中央立案审查的消息，如同一声春雷，正式宣告了盘踞西山、边西两地多年腐败网络的覆灭。西山省委大院内的气氛为之一新，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和窥探的目光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肃穆与亟待奋发的新气象。
中央工作组并未立即撤离，组长梁老坐镇金州，一方面指导对吴振邦、刘启明案的深入调查和涉案人员的后续处理，另一方面，也开始协助西山省委进行“灾后重建”。这场反腐风暴席卷之下，西山省、市两级多名重要岗位官员落马，政府工作和干部队伍人心难免浮动，亟待稳定和重塑。
齐昊恢复了正常工作，并且因为在此次重大斗争中的突出表现和关键时刻展现出的政治定力与担当，其在省委班子内的分量和威望显着提升。周明远在多次小范围会议上，都明确表示要大力支持齐昊的工作，尤其是在深化改革、调整结构方面，要敢于碰硬，打破桎梏。
然而，权力的交接与格局的重塑，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吴振邦倒台，空出的省长职位以及其系统内崩塌所释放出的大量关键岗位，立刻成为了省内各种力量瞩目的焦点。尽管有中央工作组坐镇，但围绕这些位置的明争暗斗，已然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悄然展开。
齐昊作为分管党群的副书记，主持日常工作的省委副书记，不可避免地身处这场人事布局漩涡的中心。组织部长孙丽梅拿着初步酝酿的调整方案，频繁地出入他的办公室，言辞恳切地征求他的意见。方案里，既有周明远属意的人选，有各方面平衡考虑的产物，也有孙丽梅自身系统推荐的干部。
“齐书记，省政府秘书长这个位置非常关键，需要一位熟悉经济、协调能力强、绝对可靠的同志。”孙丽梅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办公厅的李副主任跟了振邦同志多年，虽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继续留在这个核心位置，恐怕不太合适了。您看，是从省直部门调一位，还是从下面市里提拔？”
齐昊看着名单，心中了然。李副主任是吴振邦的大管家，就算自身清白，也不宜再居机要。他沉思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孙部长，发改委的赵文斌同志，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如何？”
孙丽梅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文斌同志啊，业务能力是公认的强，之前那份内参也很有见地。只是……性格可能稍微耿直了些，在协调方面……”
“改革攻坚，正需要敢于坚持原则、熟悉情况的干部。”齐昊打断了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建议，将赵文斌同志作为省发改委主任的考察人选之一。我们需要能啃硬骨头的干部，去推动产业结构调整这件大事。”
孙丽梅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记下：“好的，齐书记，我记下了，组织部会重点考察。”
这只是一个开始。在随后的一系列人事议题讨论中，齐昊依据他在调研和斗争中观察到的情况，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大力提拔和使用那些在关键时刻能守住底线、有专业能力、有改革锐气的干部，比如审计厅的王副厅长、在凉山调查中表现出专业精神的公安经侦干部等。同时，他也坚决反对将一些与吴振邦系统关系暧昧、见风使舵的“骑墙派”安置到重要岗位上。
他的这些意见，有些与周明远的想法不谋而合，有些则与孙丽梅或其他常委的提议有所出入。每一次讨论，都是一次微妙的博弈和权衡。齐昊深知，他不能搞“清一色”，必须尊重周明远的最终决定权和组织部门的考核程序，但他也必须发出自己的声音，确保新的权力格局和干部导向，有利于西山省真正走向健康发展的轨道。
除了人事布局，摆在面前的更紧迫的问题是经济。金山集团这个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塌，不仅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也带来了严峻的经济和社会问题。集团旗下大量企业陷入停摆，数万员工面临失业风险，与之相关的产业链也受到严重冲击，银行坏账风险急剧上升。
省政府连续召开紧急经济形势分析会。会议由周明远主持，但具体应对方案需要齐昊这个即将更多地承担起经济工作责任的副书记来牵头拿意见。
会上，各种意见纷纭。有的主张由政府强力接管，成立资产管理公司处理金山集团遗留资产；有的担心这样会加重政府债务，主张破产清算，让市场自行消化；还有的则建议引入央企或外地大型民企进行重组。
齐昊认真听取各方意见后，提出了自己的思路：“对于金山集团，不能简单的一关了之或一卖了之。首先要区分情况，对于其中资产质量尚可、具有市场前景、关系到民生就业的实体企业，比如部分效益尚可的矿厂、农业公司，应该由政府主导，引入战略投资者进行市场化重组，尽可能保住企业和就业。对于纯粹靠资金空转、关联交易生存的‘僵尸企业’，要坚决依法实施破产清算。同时，要成立专门的债权债务处理小组，厘清脉络，保护合法债权，打击非法利益输送。最重要的是，要以此为契机，加快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降低经济对个别巨头企业的依赖。”
他的思路清晰务实，既有底线思维，又着眼于长远发展，得到了周明远和大多数与会者的认同。会议决定，由齐昊牵头，成立省政府金山集团遗留问题处置领导小组，统筹负责这项复杂而艰巨的工作。
就在齐昊全身心投入重整山河的繁重工作中时，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让他短暂地从繁杂的事务中抽离出来。电话是他在中央政策研究室的那位老同学打来的。
“齐昊，西山这一仗，打得漂亮！高层对你们果断铲除毒瘤、稳定局面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老同学语气中带着祝贺，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老兄啊，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西山省积弊已深，重塑政治生态、扭转发展惯性，非一日之功。而且……吴、刘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你处在那个位置，目标太大，以后行事，更要如履薄冰啊。”
老同学的话，既是提醒，也隐约透露出高层可能存在的某些不同看法或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牵扯。齐昊表示感谢，放下电话，心情更加凝重。他明白，表面的胜利之下，暗流依然存在。吴振邦、刘启明虽然倒台，但他们经营多年的关系网未必被完全清除，其背后的利益链条也可能以其他形式潜伏下来。未来的道路，依然布满荆棘。
他走到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的西山县域地图前，目光再次落在地形复杂、颜色深褐的凉山区域。那里的贫困问题，尚未根本解决；金山集团在那里留下的烂摊子，也需要收拾。他拿起笔，在地图旁的便签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凉山重建、产业扶贫、干部配备。
风暴过后，百废待兴。旧的秩序已被打破，新的蓝图亟待描绘。齐昊知道，他肩上的担子不是轻了，而是更重了。他不仅要当一个破局者，更要成为一个建设者。重整这片饱经创伤的旧山河，带领它走向新的未来，这将是一场比反腐更加漫长、也更加考验智慧和毅力的征程。而此刻，他只能埋下头，一步一个脚印，从处理好金山集团的遗留问题，从调整好一个关键岗位的干部，从谋划好凉山一个村庄的脱贫产业开始。路，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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