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集团遗留问题的处置,如同在雷区中排雷,复杂且危险。齐昊牵头的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省政府大楼一间临时腾出的大会议室里,墙上挂满了集团组织结构图、资产分布图和债务关系图,红蓝箭头交错,如同复杂的电路板。来自省发改委、国资委、财政厅、审计厅、公安厅、银监局等部门的精干人员集中办公,日夜忙碌。
初步梳理的结果触目惊心。金山集团总负债高达数百亿,涉及省内外数十家金融机构,其中相当部分资金流向不明,或用于借新还旧的空转。旗下企业良莠不齐,有的矿业公司设备老旧、资源枯竭,早已资不抵债;有的农业公司管理混乱,扶贫项目多是空壳;只有少数几家位于西山市的房地产公司和一家新收购不久的稀有金属提炼厂,还勉强保持着运营和正现金流。
“齐书记,最难办的是员工安置问题。”领导小组副组长、省国资委主任指着图表,眉头紧锁,“集团直接雇佣员工超过三万人,加上关联企业和上下游产业链,影响面巨大。如果处理不好,极易引发群体性事件。”
齐昊盯着图表,沉声道:“员工是无辜的,必须妥善安置。对于还在运营、有市场前景的企业,加快重组步伐,确保员工岗位;对于确实需要破产清算的企业,依法保障员工合法权益,政府要拿出专项资金,做好兜底保障和再就业培训。这件事,是底线,不能出任何纰漏。”
然而,重组之路步履维艰。虽然有不少省内外企业表达了对金山集团部分资产的兴趣,但一接触到复杂的债务和法律纠纷,大多望而却步。更棘手的是,在资产处置过程中,不断有各种势力通过不同渠道递话、打招呼,希望能够以“优惠”价格拿到某些优质资产,其中不乏一些有背景的“白手套”公司。
这天,齐昊正在办公室听取审计厅关于金山集团境外资金流向的汇报,秘书小李进来通报:“齐书记,孙部长来了,说有急事。”
组织部长孙丽梅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齐书记,打扰您了。关于省发改委主任的人选,组织部经过几轮酝酿和考察,初步倾向于现任副主任,也是党组副书记的王志安同志。王主任年富力强,经验丰富,协调能力强,在发改委内部威信也高,应该能够顺利接替赵文斌同志主持工作。”她将一份厚厚的考察材料放在齐昊桌上。
齐昊没有立即翻看材料。王志安他知道,是发改委资深的“老副职”,做事四平八稳,人脉广泛,据说与孙丽梅关系密切。在吴振邦时期,他虽未明显站队,但也从未对金山集团的项目提出过强有力的反对意见。让他主持发改委,无疑符合“稳定过渡”的思路,但也可能意味着产业结构调整的锐气会被消磨。
“孙部长,赵文斌同志的任命,中央组织部批复了吗?”齐昊问道。在他的力荐下,赵文斌已被提名为省发改委主任,上报中组部审批。
“还没有正式批复,正在走程序。”孙丽梅答道,“不过齐书记,发改委工作千头万绪,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同志马上挑起担子。文斌同志的能力我们都认可,但他那个脾气……恐怕还需要磨练。让志安同志先主持工作,等文斌同志的任命下来再交接,也是稳妥之举。”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齐昊敏锐地感觉到,这是孙丽梅在人事布局上的一次试探和迂回。如果让王志安顺利主持工作,即便赵文斌日后任命下来,也会处处受制,很难打开局面。
“发改委的工作确实不能停摆。”齐昊斟酌着词句,“这样吧,在文斌同志的正式任命下来之前,发改委的工作,暂时由他和王志安同志共同负责,文斌同志侧重抓长远规划和改革,志安同志负责日常运转和协调。等任命下来,再明确分工。你看怎么样?”
这个安排,看似平衡,实则确保了赵文斌在关键领域的话语权,没有让孙丽梅的人选完全掌控局面。孙丽梅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齐书记考虑得周到,那就按您的意见办。”
送走孙丽梅,齐昊揉了揉眉心。人事上的博弈,耗费心神,丝毫不比处理经济问题轻松。他清楚,孙丽梅代表着一股强大的本土惯性力量,她们未必是吴振邦的余孽,但也绝非改革的支持者,她们更倾向于维持一种没有大风大浪的平衡。
就在这时,郑毅的加密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兴奋:“老齐,我们对刘浩的审讯有了重大突破!他交代,吴振邦和刘启明之间,还有一个关键的中间人,绰号‘老石’,此人非常神秘,很少直接露面,主要负责协调双方的重大利益往来和传递敏感信息。刘浩只见过他一次,形容他五十多岁,北方口音,左手小指缺了一截。据刘浩推测,这个‘老石’很可能才是真正串联边西和西山、织就这张大网的核心人物之一!”
“左手小指缺了一截?”齐昊心中一震,这个特征很独特。“吴振邦交代了吗?”
“吴振邦嘴巴很硬,对很多经济问题都承认了,但对这个‘老石’讳莫如深,要么说记不清,要么就推说都是金大山联系的。我们判断,这个‘老石’可能涉及到比吴振邦层级更高、或者更敏感的关系,吴振邦不敢说,或者说,还在指望有人保他。”郑毅分析道。
“查!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老石’挖出来!”齐昊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原以为吴、刘落网,网络已破,没想到水下还藏着这样一条大鱼。这个“老石”的存在,意味着威胁并未完全解除,甚至可能正在暗中观察,随时准备反扑或切断所有线索。
压力接踵而至。几天后,周明远将齐昊叫到办公室,神色有些凝重。“齐昊,最近省里关于金山集团资产处置,有一些不同的反映。”周明远递给他一份内参清样,“有同志认为,我们现在的处置方案过于保守,进程太慢,影响了经济发展活力,也给了某些人上下其手的机会。还有反映说,工作组对一些有实力、有诚意的企业设置了不必要的门槛……甚至提到,你在用人方面,有些……过于强调个人好恶。”
齐昊接过内参,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看似客观分析,实则处处指向他主持的处置工作和用人思路。他放下材料,平静地说:“周书记,金山集团的问题积重难返,处置必须稳妥,否则后患无穷。至于用人,我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重用那些敢于负责、勇于担当的干部。如果这是‘个人好恶’,那我承认。”
周明远看着他,叹了口气:“齐昊啊,你的能力和原则性,我是放心的。但是,也要注意工作方法。我们现在是重建期,需要团结大多数,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有时候,步子不妨稍微放缓一点,力度不妨稍微柔和一点。比如发改委那边,王志安同志也是个老同志了,经验丰富,该用的还是要用起来嘛。”
齐昊明白了,这是周明远在提醒他,也是在一定程度上敲打他。作为一把手,周明远需要考虑全局的平衡和稳定,不希望看到他这个“尖刀”冲得太猛,引发新的矛盾。或许,那些反映,也并非空穴来风,孙丽梅等人肯定在周明远这里做了不少“工作”。
“周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注意工作方法,但也请省委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山省能够彻底走出阴影,健康发展。”齐昊表态道。
从周明远办公室出来,齐昊感到一阵疲惫和孤独。反腐胜利的喜悦早已被重建的艰难和复杂的人际博弈所冲淡。前路之上,经济重建举步维艰,人事安排暗流涌动,神秘“老石”阴影不散,就连一把手周明远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微妙。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金州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这座城市的繁华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角力?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也不能退缩。整顿吏治、发展经济,每一步都如同逆水行舟。他拿起笔,在摊开的稿纸上,开始起草一份关于加快培育西山省新兴产业,特别是数字经济和绿色能源的初步构想。经济基础不重塑,政治生态的净化也难以持久。
就在这时,秘书小李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奇怪:“齐书记,楼下传达室说,有一位姓陈的女士想见您,她说她叫陈雅,是……是陈工的孙女。”
陈工?那个突发脑溢血昏迷不醒的副总工程师?他的孙女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齐昊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道:“请她上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朴素、眼眶红肿的年轻女孩被带了进来。她一见到齐昊,未语泪先流,哽咽着说:“齐书记,我爷爷……他昨天晚上,走了……”
齐昊心中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到一阵惋惜和愤怒。
陈雅擦了擦眼泪,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双手颤抖地递给齐昊:“齐书记,爷爷昏迷前,曾经短暂清醒过一会儿,他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说如果他有意外,就把这个本子交给您……他说,这里面,有黑山子矿……真正的……底……”
齐昊郑重地接过那个还带着体温和泪痕的油布包,仿佛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嘱托和一把可能解开最终谜团的钥匙。前路崎岖,迷雾重重,但希望之火,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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