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病房内那句沙哑却清晰的“很有必要”,如同一声闷雷,滚过青州政坛的上空。消息以各种隐秘的渠道极速传播,在每一个关心此事的人心中炸开。省委副秘书长高长河在宾馆套房内,失手打翻了精致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地毯,他却浑然不觉,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措手不及的惊愕与无法置信的愠怒。他千算万算,甚至不惜以“老领导”施压,却唯独没算到林国栋会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一种近乎政治自杀的方式,打破了沉默多年的默契!
“他到底想干什么?!”高长河对着一旁噤若寒蝉的秘书低吼,失却了一贯的从容,“他不想平安落地了吗?不想保住那点最后的体面了吗?!”没有人能回答他。林国栋这步棋,完全超出了常规官场博弈的逻辑,像是一颗投入精密仪器的沙子,瞬间打乱了所有预设的程序。
然而,愤怒过后,高长河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经验丰富的棋手,深知失控的情绪是最大的敌人。林国栋的反水固然致命,但并非全无挽回余地。一个病重老干部“情绪不稳定”时的“个人意见”,其分量固然重,但并非不可操作。关键在于,如何将这种“意外”的破坏性降到最低,并重新引导局面。
他立刻拿起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省委主要领导的办公室,语气沉痛而诚恳:“…领导,国栋省长的病情似乎比预想的更重一些,情绪波动很大,对某些历史旧事可能产生了一些…过于执拗的想法。我今天去看望他,他坚持要求彻查当年旧事,态度很激动,我担心这不利于他的康复,也更担心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影响青州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是,是,我明白,您的指示很重要,还是要以安抚为主,以大局为重…好的,我会妥善处理,确保改制工作不受干扰…”
这通电话,极其巧妙地将林国栋的表态定性为“病情导致的情绪问题”,既向领导打了“预防针”,也为自已后续可能采取的“冷处理”或“纠偏”措施预留了空间。放下电话,高长河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他知道,与周敏的博弈,必须升级了。
周敏在得知林国栋的态度后,同样震惊,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振奋和一丝复杂的感慨。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窗口!林国栋的倒戈,瞬间改变了力量对比,让她提出的“历史责任审查”获得了难以撼动的合法性——连当年的主要当事人、如今的省委领导都认为“有必要”,谁还能公然反对?
但她同样清醒地知道,高长河绝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动用一切资源进行反制,甚至可能不惜代价将林国栋的言论“消毒”和“边缘化”。她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将林国栋表态的效应最大化、实质化。
她没有急于召开会议,而是做了一件看似平常却极富深意的事——她让市委办公厅以“根据省委督导组和高秘书长指示,为进一步做好改制前期准备工作”为由,向全市各相关单位下发了一个通知,要求“全面、细致地整理、报送与青州重机改制相关的所有历史档案、会议纪要、决策记录,特别是涉及‘星火’项目及七零、八零年代重大技改、事故处理等方面的原始材料”。
这个通知,完全符合程序,甚至抬出了督导组和高长河的名义,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其真正的威力在于:它以一种无可指摘的官方形式,将“历史责任审查”从一个讨论中的“提议”,瞬间变成了一个正在执行的“事实”!各单位必须动起来,档案必须被翻出来,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清查的开始。高长河即便事后想阻止,也难以公开叫停一个已经下发、且看似中性的行政指令。
同时,周敏再次低调地拜访了市人大、政协的主要负责同志。这一次,她带来了林国栋“认为很有必要”的最新情况(当然,她只说是“了解到老省长关心历史问题”),语气恳切地征求他们的意见:“老省长都发话了,我们地方上更应该把工作做细、做实,既是对历史负责,也是让老领导放心。您看,这个联合审查小组的组建方案,哪些方面还需要特别注意?”
她巧妙地将林国栋的“势”借到了极致,让人大、政协的主要领导觉得,支持审查不再是得罪省里,反而是顺应了一位重量级老领导的意愿。这样一来,高长河试图在常委会上依靠多数票淡化处理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齐昊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变化。林国栋的转变让他心潮澎湃,仿佛看到了父亲和苏晓兰沉冤得雪的曙光。但他也知道,此刻越是接近真相,越是危险。高长河绝不会轻易放弃。
他加紧了通过那位经侦骨干在评估小组内部的“播种”工作。那份疑似记载着“临界参数”的磁带数据,已经像一颗种子,在评估小组内部引发了悄悄的争论。省里来的专家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这可能是当年计算失误或记录错误,不必大惊小怪;另一派则认为数据异常显着,且与已知的几次非正常停机记录存在时间关联,有必要调阅当年的事故最终报告和技术整改方案进行比对。
争论本身,就是进展。齐昊要做的就是让这争论持续下去,并适时地、不引人注目地提供一些“偶然”发现的、能支持后一派观点的辅助线索——比如,一份当年事故发生后,匆忙下发的、修改了某个参数的“临时技术规范”通知的存档件。
与此同时,他加大了对“啄木鸟”身份的追查。这个神秘人能量巨大,且似乎对父亲和苏晓兰抱有同情。他反复研究“啄木鸟”发来的所有信息,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那些精准的坐标、对厂区内部规律的熟悉…这个人,很可能曾是青州重机的高层,或者与安保、后勤系统关系密切,并且至今仍能接触到内部信息。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但又觉得似乎太过大胆…
高长河的反击来得很快,却同样披着“合规”的外衣。他并没有直接否定周敏下发的归档通知,而是以督导组的名义,下发了一个“补充说明”,强调“档案整理工作应以确保改制顺利进行为首要目标,着重梳理产权清晰、资产界定明确的材料”,并要求“报送材料需经单位主要负责人审核签字,确保准确、规范、无误”。
这个“补充说明”,巧妙地给档案整理工作设置了“安检门”——单位主要负责人审核签字。这意味着,各单位的领导在报送敏感历史材料时,必然会更加“谨慎”,甚至会主动进行“筛选”和“过滤”,那些可能引发“历史责任”联想的材料,很可能在基层就被截留了。高长河在用组织程序,悄然地给周敏掀起的档案整理热潮降温、设障。
同时,他再次约谈了多位市委常委和重要部门领导,谈话的重点不再是讨论“要不要查”,而是转变为“怎么查”、“查什么”。他反复强调:“审查一定要有边界,要围绕‘对改制决策有直接影响’的历史问题,不能无限扩大,不能变成翻历史旧账,更不能搞成针对某个人的斗争。要团结大多数,孤立极少数,最终目的是促进改制,而不是制造分裂。”
他在试图重新定义“历史责任审查”的范围和性质,将其局限在技术性、经济性的层面,竭力避免触及更高层的政治责任和人事恩怨。这是一场关于“解释权”的争夺。
沙漏已经倒转,时间的压力落在了高长河这一边。他必须在林国栋的“个人意见”被完全坐实、并转化为不可逆的组织决定之前,稳住阵脚,重新掌控对“历史”的解释权和审查的主导权。而周敏,则要利用这宝贵的窗口期,将审查推向深入,让那被尘封的真相,真正暴露在组织的视野之下。青州重机的改制,仿佛一艘航行在迷雾中的巨轮,两位顶尖的舵手正在争夺方向盘,每一次看似微小的角度调整,都可能决定其最终是驶向新生,还是撞上那深埋于冰山之下的、名为“过去”的暗礁。博弈,进入了最惊心动魄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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