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党校的银杏叶开始泛黄时，齐昊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三周。傍晚的余晖透过宿舍窗户，在他桌面的结业论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揉了揉太阳穴，手机屏幕亮起——是李雯发来的信息：今晚七点，老地方见？
简短的几个字让齐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三周来，每逢周末他们都会在省图书馆旁的茶馆碰面，那是他们在陌生城市里唯一感到熟悉的地方。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齐昊的思绪。门外站着班主任周教授，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镜片后的眼睛炯炯有神。小齐，陈秘书长要见你。周教授压低声音，车在西门等着。
齐昊心头一紧。自从来到省城，陈国栋一直没联系过他，仿佛刻意保持着距离。他迅速换好正装，跟着周教授穿过校园。十月的晚风已经带着凉意，卷起地上金黄的银杏叶。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行在省城的街道上。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像一条条彩色的河流。车子最终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前，门口没有任何标识。
进去吧，秘书长在等你。司机说道。
小楼内部装修简约，走廊尽头是一间书房。陈国栋站在窗前，背影比齐昊记忆中更加挺拔。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齐，坐。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齐昊注意到书桌上摊开着一本《资治通鉴》，正是父亲常读的那个版本。
学习还顺利吗？陈国栋递过一杯茶。很充实，收获很大。齐昊双手接过茶杯，茶汤清亮，香气扑鼻——是上好的龙井。
临江那边有新情况。陈国栋突然话锋一转，马德彪翻供了。
什么？齐昊手一抖，茶水溅在手上。
他说之前的供词是被逼的，现在反咬一口，指控林默和你栽赃陷害。陈国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高市长在常委会上提出要重启调查。
齐昊感到一阵眩晕。马德彪翻供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不仅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他和林默还可能面临反坐。证据呢？我们收集的那些...
赵大勇失踪了，带着关键账本。陈国栋叹了口气，更麻烦的是，郑卫国在你们走后搜查了李雯的宿舍，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齐昊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东西？
一张十万元的存折，开户名是李雯，存款人却是马德彪公司的财务。陈国栋锐利的目光直视齐昊，你知道这事吗？
不可能！齐昊猛地站起来，李雯绝不会...
坐下。陈国栋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我当然知道这是栽赃。问题是，现在高市长那边咬定这是你们合谋陷害的证据。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随即是轰隆的雷声。雨点开始敲打窗户，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那我该怎么办？齐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陈国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明天结业典礼后，你会被分配到青州市教育局，任副局长。
齐昊愣住了。青州是省会城市，教育局副局长虽然只是副处级，但地位特殊，通常由资深正处级干部担任。这样的安排明显是破格重用。
这...
别高兴太早。陈国栋冷笑，这是个火坑。青州教育局长是高市长的亲信，你去了只会处处受制。他顿了顿，但这也是机会——青州正在筹备全国教育改革现场会，中央领导会出席。如果你能在这个舞台上有所表现...
话未说完，书房门被轻轻叩响。秘书走进来，在陈国栋耳边低语几句。陈国栋脸色微变：小齐，李雯被市纪委带走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齐昊双手撑在桌面上才勉强站稳：什么罪名？
涉嫌收受贿赂，干扰司法。陈国栋看了看手表，她现在被带到青州市纪委办案点。按规定，24小时内会移送司法机关。
齐昊的大脑飞速运转。24小时——这意味着如果他们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找到翻盘证据，李雯很可能被正式批捕。一旦进入司法程序，即使最后证明清白，政治生命也基本结束了。
陈叔，我必须救她。齐昊声音嘶哑，她是无辜的！
陈国栋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齐昊一时语塞。是什么关系？同事？朋友？还是那个雨夜拥抱后，彼此心照不宣却从未言明的某种情愫？
很重要的人。最终，他这样回答。陈国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老周，准备第二套方案。挂断后，他对齐昊说：我给你12小时。明早8点前，如果你找不到翻盘证据，我会亲自下令移送检察机关——这是为了保护更多人，包括你。
离开小楼时，暴雨如注。齐昊站在雨中，任由冰凉的雨水打湿全身。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真相吗？一个人来老钢厂，带上你父亲的笔记本。——一个朋友
齐昊盯着这条短信，心跳加速。知道他父亲笔记本的人寥寥无几，会是谁？陷阱还是转机？他看了看表——晚上8点47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犹豫片刻，齐昊拨通了林默的电话，却提示已关机。他又尝试联系李雯的表哥王勇，同样无人接听。暴雨中的省城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岛，而他必须独自面对这场风暴。
打车前往老钢厂的路上，齐昊反复思考着对策。笔记本他一直随身携带，藏在背包的暗袋里。父亲曾说过，这里面记录的不只是为官之道，更是一些关键人物的。
老钢厂是省城的工业遗址，早已废弃多年。暴雨中的厂区如同鬼城，锈蚀的钢架在闪电照耀下投下狰狞的影子。齐昊按照短信指示，来到原炼钢车间的旧址。
齐科长果然守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齐昊转身，看到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走出。他左腿明显残疾，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但眼神锐利如鹰。
您是...
孙振国，原省纪委三室主任。老人苦笑，十年前负责调查高志明，结果出了。他敲了敲自己的残腿。
齐昊心头一震。高志明就是现任高市长！
您认识我父亲？
何止认识。孙振国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他和齐明远、陈国栋站在一起，我们三个，当年被称为改革三剑客
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照片上三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笑脸。齐昊突然明白了父亲笔记本上那些隐晦记载的真实含义。
时间不多了。孙振国收起照片，李雯那丫头是被冤枉的。真正的账本在赵大勇情妇那里，她住在青州市碧水花园12栋302。
您怎么知道这些？
我虽然残了，但人脉还在。孙振国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马德彪不过是个小卒子，背后是高志明那一派在保他。他们要打击的不只是林默，更是陈国栋——通过你和那个丫头。
雨越下越大，老钢厂残破的屋顶漏下道道水帘。孙振国递给齐昊一个U盘：这里面有赵大勇情妇的银行流水和通话记录，足以证明那十万块是栽赃。
齐昊接过U盘，手指因寒冷而微微发抖：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父亲当年救过我的命。孙振国转身准备离开，还有，那丫头...他顿了顿，她父亲是我的老部下，十年前那场里，他替我挡了致命一击。
这个意外的关联让齐昊如遭雷击。李雯从未提起过她父亲的事，原来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
离开老钢厂，齐昊站在雨中，面临一个艰难抉择：是按照陈国栋的安排等待明天上任，还是冒险去救李雯？前者是稳妥的仕途，后者则可能满盘皆输。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雯最后发给他的那条信息：今晚七点，老地方见？简单的几个字，此刻却重若千钧。
齐昊望向漆黑的夜空，雨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他想起了那个雨夜李雯倔强的眼神，想起了她为他包扎伤口时轻柔的动作，想起了她靠在他怀中时那缕茉莉的清香...
出租车在雨夜中疾驰，目的地是青州市纪委办案点。齐昊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毁掉他的政治前途，但有些东西，比仕途更重要。
师傅，开快点。他擦去手机屏幕上的雨水，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省报的大学同学，现在已是知名调查记者。
老同学，我有个独家新闻要给你...齐昊的声音在雨夜中格外坚定。车窗外，闪电再次划破长空，照亮了他坚毅的侧脸。这场暴风雨，注定不会平静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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