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提着那杆乌沉沉的玄铁钢叉,硬着头皮随着掌柜和店小二走到松鹤楼门口。午后的阳光正好,街上行人如织,各种叫卖声、谈笑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然而此刻,这份‘鲜活’却让黄风感到一阵脸皮发烫。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深知“噱头”的重要性。他先是手脚麻利地用长凳在门口清出一块空地,随即深吸一口气,用带着本地口音的狮驼国话,扯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哎——!来来来!走过的路过的,各族的老少爷们儿,都来看看喽!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他的声音清亮,极具穿透力,立刻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今日小店有幸,请来了一位从万里之外东土大唐而来的高人!瞧见没有?” 他伸手指向站在场中、略显局促的黄风,以及他手中那杆看起来就非同凡响的钢叉,“这位黄风先生,那可是有降龙伏虎的真本事!”
他围着黄风走了一圈,重点渲染那杆钢叉:“诸位上眼!瞧见这柄神兵没有?此乃九天玄铁打造,重达一百零八斤!寻常壮汉,别说舞动,就是扛起来都费劲!可在咱们这位黄先生手里,那就跟灯草一般轻巧!”
他唾沫横飞,极尽渲染之能事:“黄先生自幼修行,得东方仙真传授,一身武艺通天彻地!今日机缘巧合,要在咱们这狮驼国都城,小露几手绝技!机会难得,失不再来啊!您要是看得高兴,看得过瘾,别忘了赏几个酒钱,也算是结个善缘,鼓励咱们远道而来的高人!”
这番吹捧,直把黄风说成了天神下凡一般。周围的人群迅速被吸引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有扛着货物的妖族力士停下脚步,有穿着华服的人族商贾摇扇观望,更有许多孩童挤到前面,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他们看着场中那个穿着破旧但气质沉静的中年“员外”,又看看那杆黑黝黝、似乎能吸收光线的钢叉,议论纷纷,既有怀疑,也有期待。
黄风虽然听不懂小二那夸张至极的介绍,但是眼看围了那么多人,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心中苦笑:“这小二,倒是真能聚人气……” 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点尴尬和不适强行压下,眼神逐渐变得专注起来。
他单手握住了钢叉的长柄末端,那百十斤的重量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他先是缓缓平举,钢叉纹丝不动,显示出了惊人的臂力与稳定性,引得围观者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紧接着,他手腕一抖,那沉重的钢叉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在他周身旋转、舞动!起初速度尚缓,还能看清那三股叉尖划破空气的轨迹,带着“呜呜”的风声。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乌黑的叉影仿佛化作了一道道流动的墨色弧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叉头破空之声变得尖锐起来,仿佛有无数条黑色的毒龙在他身边盘旋咆哮,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动了离得近的围观者的衣袂。
这可不是花架子!那凌厉的气势,那沉重的破空声,无不彰显着这看似优雅舞动中蕴含的恐怖力量。人群中不时爆发出真正的喝彩声:“好力气!”“这叉子耍得漂亮!”
黄风起初还有些生涩,但舞到后来,渐渐沉浸其中,将这些年修炼的成果,以及对力量的掌控,尽情挥洒出来。他时而将钢叉高高抛起,那沉重的铁器在空中翻滚数圈,带着骇人的风声落下,却被他轻巧地用叉柄末端或脚尖稳稳接住;时而将钢叉舞得如同车轮般旋转,猛地向前一刺,叉尖虽未触及任何东西,但那凝聚的劲力仿佛能刺穿虚空,让前排的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他并没有施展什么真正的法术神通,仅仅凭借对肉身力量的精妙控制和这杆玄铁钢叉的特性,便展现出了一场力量与技巧完美结合的视觉盛宴。这与西域常见的角力、或是依赖天赋神通的妖族表演截然不同,充满了东方式的、经过千锤百炼的“武”的韵味。
表演到酣处,黄风猛地一个收势,将旋转如飞的钢叉骤然定在身侧,叉柄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脚下的青石板似乎都微微一震。而他本人面不红,气不喘,只是额角微微见汗,更显得举重若轻。
短暂的寂静之后,周围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好!”
“真厉害!”
“这东土来的,果然有本事!”
叮叮当当……铜钱、甚至一些小块碎银,开始被抛入场中,落在黄风脚边。店小二眉开眼笑,赶紧拿着个托盘上前,一边捡钱,一边不住地向四周拱手:“多谢捧场!多谢各位爷赏脸!”
黄风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钱币,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靠本事挣来酒钱的释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他收起钢叉,向着四周的人群,依照东方的礼节,抱拳环施一礼。
“且慢!”一声低沉而充满威严的断喝,如同闷雷般炸响,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五六名身着统一皂隶公服、腰佩铁尺锁链的官差挤了进来。为首者,体型魁梧异常,一身青黑色官服被肌肉撑得鼓胀,额头上那道笔划分明的墨色“王”字纹路以及那双冰白吊睛,正是之前酒楼结账的虎精。
他阔步上前,巨大的脚掌踩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却自带一股迫人的压力。它看也没看场中的黄风,那双冰白的眸子直接锁定正弯腰捡钱的店小二,声音带着官家特有的冷硬:“你不是松鹤楼的小二么?谁准许你们在此处圈地卖艺,扰乱街肆的?”
店小二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躬身道:“哎呦,是青虎都头!您老辛苦!误会,误会了!这位客官是小店的客人,因一时盘缠不便,这才不得已展露些武艺抵些酒钱,并非刻意扰民,您看这……大家也都爱看不是?” 他边说边指了指周围还未散去、正窃窃私语的围观人群。
青虎冷哼一声,冰白的瞳孔扫过地上的钱币,毫无波动:“盘缠不便?展露武艺?哼,说得轻巧!依照狮驼国律例,凡于街市设摊、演艺、售卖货物者,无论缘由,皆需缴纳场地税与营利税!你这地上的钱,便是营利!税钱未缴,谁允许你动?”
小二一听急了,连忙解释:“都头明鉴!这、这还不是营生啊,就是客官自个儿挣点饭钱,赏钱也是大家自愿给的,这怎么能算税呢?”
“自愿给的?” 青虎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发嗡,“在本都头管辖的地界,别说他这打把势卖艺,他就是在这儿卖牛屎,只要有人给钱,他也得乖乖给老子交税! 这是王法!懂吗?”
它身后几名官差也适时上前一步,手按在铁尺上,面色不善地盯着小二和黄风。周围的人群见官差介入,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议论声也小了下去,都看着事态发展,有胆小的脚底下抹油开始跑了。
店小二被青虎这蛮横的态度和粗俗却有力的比喻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又不敢顶撞,只得求助似的看向黄风。
而此时的黄风,在青虎刚出现时便已愣住。起初是因这虎妖官差的威严气势和不容分说的态度,但越看那熟悉的“王”字烙印和吊睛白目,尤其是那蛮横霸道的作风,记忆中万妖山的某些片段便越发清晰起来。
当年在万妖山,黄风拜山之时就是这个青虎领的路,他还是灵狐弯的常客。后来,自己和他们虎王成了结拜兄弟。按辈分,自己现在应该算他的叔辈。
时光荏苒,没想到会在这遥远的西域,以此等尴尬的方式重逢。
黄风心中百感交集,既有他乡遇故知的些许激动,更有对当前处境哭笑不得的荒谬感。他见小二已被逼得说不出话,青虎又是一副公事公办、毫不通融的模样,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玄铁钢叉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他向前一步,目光不再掩饰,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直直地看向青虎那双冰白的吊睛,用纯正无比的东土官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青虎耳中:“不知这位官人可知万妖山白虎王——‘白灵’否?”
这句话如同定身咒语,原本气势汹汹、准备继续训斥小二的青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那冰白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黄风的脸。那沉稳的面容,那略带悲伤的眼神,还有那熟悉无比的、属于长辈询问晚辈的语气……
“你……您是……” 青虎那原本威严冷硬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惊疑,巨大的虎爪下意识地抬了抬,似乎想指向黄风,却又碍于场合硬生生忍住。它冰白的眸子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仿佛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现的事物。
现场的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变得诡异而安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刚刚还威风八面的青虎都头,似乎被这东土来的卖艺者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给彻底镇住了。
“黄……黄叔叔?!真是您?!” 青虎的声音彻底变了调,方才那官差的威严冷硬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惊喜和慌乱。它巨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微微前倾,那双足以令寻常小妖胆寒的虎爪,此刻竟有些无措地搓了搓。
“洒家正是黄风,”黄风也有点纳闷,这辈分是从哪儿算起的?忽的想起自己和白虎王曾经是结拜兄弟。白虎待这手下十二虎如亲子。他叫自己一声‘叔’也不为过。
青虎猛地回头,对着身后同样一脸错愕的手下官差低吼一声:“都愣着干什么!把……把地上的钱都给捡起来!还给松鹤楼的小二哥!” 然后又急忙转向还在发懵的店小二,语气虽然依旧粗豪,却带上了明显的歉意:“小二哥,误会,天大的误会!这位是……是本都头的长辈!自家人,自家人!”
这番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店小二和围观人群都看呆了。方才还剑拔弩张,怎么一句话的功夫,这凶神恶煞的青虎都头就变得如此……恭敬甚至有些憨态了?
小二反应极快,立刻顺杆爬,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哎呦喂!原来是都头您的长辈!我就说嘛,这位黄先生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帮着官差们将散落一地的铜钱碎银捡回托盘,心里乐开了花,这税钱看来是省了,酒钱也稳了!
青虎喝散了好奇围观的人群:“散了散了!都看什么看?官差办事……不是,官差认亲!没什么好看的!” 人群见没了热闹,又慑于官差威势,哄笑议论着渐渐散去。
待街面恢复了秩序,青虎这才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对着黄风,竟是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东方武者之礼,声音洪亮却带着无比的恭敬:“侄儿青虎,不知是黄风叔叔驾临,方才多有冲撞,言语无状,还请叔叔重重责罚!”
黄风连忙上前搀扶,“快起来,快起来!万妖山一别,你是如何到的此地?”
青虎站起身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今天我做东,我们酒楼雅座说话!”
黄风也有一肚子话要说,听青虎这么一说,也就答应下来。
青虎大喜,立刻对店小二吩咐道:“小二哥,快!楼上最好的雅间收拾出来!好酒好菜尽管上,记我账上!”
“好嘞!您二位楼上请!” 店小二殷勤地在前面引路,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青虎让手下官差自行回去巡逻,自己则亲自陪着黄风,再次走进了松鹤楼。这次上楼,与方才为了抵债而上去的心情已是天壤之别。黄风心中暗叹,这世间缘分,果然奇妙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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