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了配型检测,并不意味着内心的战争就此结束。对于沈墨而言,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更为剧烈、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精神风暴。
她将自己反锁在画廊楼上的工作室里,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一并隔绝。空间里只剩下画作未完的油彩气味,以及她自己沉重而混乱的呼吸。
恨意并未因真相的揭露而瞬间消散,它像浸透了毒液的藤蔓,早已缠绕了她二十多年的生命,每一根刺都深深扎进血肉。那是她被灌输的信念,是她对抗这个不公世界的铠甲,是她艺术创作中那股压抑不住的、尖锐力量的来源。如今,有人告诉她,这铠甲是假的,这力量源于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她夺走了你的一切!” 赵母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我们是被偷走的姐妹。” 王芳沉痛而清晰的话语与之激烈交锋。
一个是养育她、塑造她、却也用谎言浇灌她的“恩人”;一个是突然出现、与她共享血脉、却代表着被她鄙夷的世俗成功的“陌生人”。信任的基石彻底崩塌,她不知道该相信谁,甚至不知道该恨谁。
愤怒的矛头一度转向已死的赵母,那是一种被玩弄、被当作复仇工具的极致羞辱感。但随之而来的,是对自身存在的巨大虚无感——如果仇恨是假的,那她沈墨,究竟是谁?
她烦躁地抓起一支炭笔,在空白的画布上狠狠划下凌乱粗粝的线条,仿佛想借此宣泄内心的狂躁。笔尖断裂,黑色的碎屑溅开,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绪。
然而,在一片混乱的黑暗中,总有一个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画面固执地浮现——层流病房玻璃后,那个小女孩苍白脆弱的脸,那双因贫血而显得格外大的、缺乏神采的眼睛。
林念安。
她的外甥女。一个身上流淌着与她,与王芳,与她们那位命运多舛的母亲沈清荷,同源血液的孩子。她是无辜的。她的生命,像狂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沈墨猛地丢开炭笔,双手插入发间。她可以继续恨王芳,可以拒绝承认这突如其来的血缘,可以沉浸在被欺骗的痛苦中。但是,她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生命,因为自己的拒绝而消逝吗?
艺术是什么?她一直追求的表达是什么?如果连最原始、最纯粹的生命都无法尊重和怜悯,那她的画,她的愤怒,她的所谓艺术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岂不是和赵母一样,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冷酷和残忍?
她想起来医院抽血时,无意中瞥见的,王芳守在病房外那瞬间憔悴却依然挺直的背影。那不是她印象中那个高高在上、精于算计的商业女王,那只是一个濒临绝望的母亲。
仇恨,与一个无辜孩子生存的权利,放在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
内心的挣扎如同暴风骤雨,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她不吃不喝,只是呆坐在昏暗里,与自己搏斗。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墙角一幅她早年画的作品上——那是一个在废墟中,依然顽强指向天空的、嫩绿色的幼芽。
生命的本能,终究压倒了被灌输的仇恨。
第二天上午,沈墨走出了工作室,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但眼神里那种尖锐的攻击性似乎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王芳留给她的那个号码。
“我做完检测了。”她的声音干涩,没有多余的感情,“等结果吧。”
电话那头的王芳,似乎屏住了呼吸,然后才传来一声压抑着情绪的:“……谢谢。”
等待配型结果的三天,对王芳来说是新一轮的煎熬。而对沈墨而言,则是风暴过后的沉寂与茫然。她没有再拒绝苏婉清的探望,从这位母亲挚友的口中,她一点点拼凑着关于沈清荷的、未被扭曲的碎片,那个才华横溢、敏感却又坚韧的年轻母亲形象,逐渐在她心中变得清晰而真实。
第三天下午,王芳和沈墨几乎同时接到了李医生打来的电话。
“配型结果出来了。”李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压抑不住的激动,“沈墨女士与患者林念安的hLA配型,十个位点全相合!这是理论上最完美、最理想的供者!”
全相合!
王芳拿着手机,眼泪瞬间涌出,她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失声痛哭。连日来的压力、恐惧、绝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希望,不再是微弱的烛火,而是真切地照亮了前路的曙光!
她立刻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墨。
沈墨也刚刚挂断电话,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听到“全相合”三个字时,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晃动了一下。这个结果,像最终的确认,将她与那个垂危的孩子,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她抬起头,迎上王芳充满感激与期盼的目光。沈墨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一丝。她没有说话,只是迎着王芳的目光,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点头,胜过千言万语。
它意味着,她同意了。
同意用她的骨髓,去拯救她素未谋面的、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外甥女。
希望的曙光,终于穿透了层层阴霾,带着生命的温度,清晰地照耀下来。尽管前路依旧可能有波折,尽管姐妹之间的裂痕远未愈合,但至少,拯救生命的通道,被打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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