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病房简陋的窗棂,在王二娃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靠坐在床头,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双曾经因透支而黯淡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泉水洗涤过,显得格外清澈、深邃。
铁蛋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他昏迷后发生的一切:李云山团长如何率部猛攻,鬼子如何溃败,坂田如何狼狈逃窜,以及战士们和乡亲们如何含着泪安葬烈士、修复家园。
“二娃哥,你是没看见,李团长看到咱们阵地那场面,眼珠子都红了!直说咱们是天下第一等的硬骨头!”铁蛋挥舞着手臂,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王二娃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平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阵地上那尸山血海的景象,是黑娃扑向弹药箱的决绝,是老烟枪独眼中的血丝,是无数战士在毒烟和白刃战中倒下时的眼神。
“牺牲的弟兄们……都安顿好了吗?”王二娃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铁蛋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都妥当了!立了碑!政委带着人,挨家挨户安抚烈属,发放抚恤。乡亲们……都很感激,都说咱们特务营是他们的守护神。”
王二娃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守护神……我们流的血,还不够多啊。”
他话锋一转,看向铁蛋:“咱们营,现在还能拉起来多少人?”
铁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脸色黯淡下来:“算上轻伤员,能立刻投入战斗的,不到八十了。重武器损失大半,弹药更是紧缺。李团长临走前,给我们补充了一些,但也是杯水车薪。”
八十人。王二娃心中默念这个数字。一个曾经兵强马壮、让坂田寝食难安的特务营,如今只剩下这点骨血。
“骨干还在,魂就没散。”王二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铁蛋,从今天起,你就是特务营的代营长。”
“啊?”铁蛋猛地站起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二娃哥,这哪儿行!我就是一个莽夫,带兄弟们冲锋陷阵还行,当营长?我干不了!”
“我说你行,你就行。”王二娃看着他,眼神锐利,“仗不能只靠一股蛮劲打。王家屯为什么能守住?除了兄弟们用命,靠的是工事,是战术,是咱们之前打下的根基!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带着剩下的人去和鬼子硬拼,而是要把这根基本重新扎牢,扎深!”
他顿了顿,继续道:“第一,抓紧时间征兵。不要只看数量,要看根底,优先吸收那些和鬼子有血仇、意志坚定的青壮。第二,训练不能停。要把这次战斗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特别是怎么防炮、怎么防毒气、怎么打巷战、怎么在白刃战中配合,形成新的操典,让每一个新兵都能尽快形成战斗力。第三,……”
王二娃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一条条,一款款,将重建部队的方略细细道来。从兵员补充到思想教育,从军事训练到后勤保障,甚至提到了要建立更完善的民兵体系和情报网络。他的思路缜密,眼光长远,完全不像一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人。
铁蛋刚开始还有些惶恐,但听着听着,眼神逐渐变得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明悟。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带兵打仗,不仅仅是冲杀那么简单。
“二娃哥,我……我试试!”铁蛋握紧了拳头,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但也有一股热血在涌动。
“不是试试,是必须做到。”王二娃语气凝重,“坂田这次吃了大亏,短期内可能不会大规模进犯,但他绝不会闲着。渗透、分化、经济封锁、特务破坏……手段只会更多,更阴险。我们必须在他下一次伸出爪子之前,让自己变得更强,更无懈可击。”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时候,这里,比手里的枪更重要。”
铁蛋重重点头:“我明白了,二娃哥!你放心养伤,家里的事,交给我和老周!”
这时,政委老周也拿着一些文件走了进来,看到王二娃清醒并能交谈,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三人就在这间简陋的病房里,开了一个小型的战后总结与重建会议。王二娃虽然虚弱,但每每发言,总能切中要害,提出极具前瞻性的建议,让老周和铁蛋都受益匪浅。
会议尾声,王二娃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老周,咱们营里,识字、会算数、脑子活络的战士,有没有?”
老周想了想:“有几个,文书、通讯员里都有,怎么了?”
“挑几个最机灵、最可靠的,集中起来。”王二娃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我身体好了之后,有用。”
他没有明说要做什么,但老周和铁蛋都隐约感觉到,王二娃似乎在谋划着什么更深远的东西。
夕阳西下,病房内重归宁静。王二娃独自望着窗外,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在他的意识深处,那“华夏英灵殿”的空间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尤其是那片“模拟训练场”的雏形,在经历了生死之战和与英魂的深度共鸣后,仿佛被注入了更多的“活性”。
他有一个模糊的想法:能否将现实中的地形、敌我态势,甚至历史上着名的战例,在这片意识空间中进行推演?如果能将那些识字的战士的意识(或者仅仅是他们的战术思维)引入其中,进行协同演练……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微微加速。如果成功,这将是超越这个时代的、真正的“战争实验室”!
根基已损,但魂火未灭。王二娃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
坂田,你以为打断了我的骨头?殊不知,浴火重生之后,我将拥有更坚硬的铠甲,和更锋利的獠牙。大同这片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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