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帝庙院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尽，东面黑娃制造的混乱枪声也渐渐稀落。王二娃站在院中，脚下是鬼子顾问尚存余温的尸体，周围是几个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伪军军官。晨光刺破云层，将他挺拔的身影和冰冷的面容镀上一层淡金，宛如降世临凡的杀神。
他没有理会那些筛糠般的俘虏，目光越过院墙，投向镇子西侧。在那里，老烟枪应该已经得手。
几乎是心念刚动，西侧仓库方向便隐约传来了老烟枪那嘶哑却亢奋的呼哨声——预定的成功信号！
成了！
王二娃不再耽搁，身形一动，如同苍鹰掠地，几个起落便出了关帝庙，朝着西侧仓库方向疾奔而去。山猴子和黑娃也立刻放弃了继续制造混乱，紧随其后。
当他们赶到仓库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却令人振奋的景象。
仓库大门洞开，老烟枪和他那两个手下，正带着另外几个在外接应的残兵，如同蚂蚁搬家般，疯狂地从里面搬运着物资！一箱箱码放整齐的压缩饼干、罐头，一袋袋沉甸甸的面粉、小米，还有……几个印着醒目红十字的木箱！
药品！
山猴子眼睛瞬间就红了，如同看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第一个扑向了那几个药箱！他用刺刀粗暴地撬开箱盖，当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着的、比之前缴获的盘尼西林包装更正规、数量更多的玻璃药瓶，以及大捆的消毒纱布、缝合针线时，这个一向机灵跳脱的少年，竟忍不住呜咽出声。
“二娃哥！药！好多药！”他抱起一盒标注着英文的消炎药，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声音颤抖地对着冲进来的王二娃喊道。
王二娃快步上前，目光迅速扫过药箱里的物品。磺胺类，消炎针剂，麻醉剂……虽然不算最顶尖，但足以应对大多数战场创伤！他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了一半。
“别愣着！能拿多少拿多少！优先药品和粮食！动作快！”王二娃低喝一声，打破了众人短暂的狂喜。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压抑着激动，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救命的药品和急需的粮食往身上塞，往带来的简陋担架（用树枝和衣服临时绑的）上堆。老烟枪甚至指挥手下扒下了几个被打死伪军的棉衣和子弹袋。
整个白马驿已经彻底乱套。东面的“敌袭”让大部分伪军晕头转向，连部被端、顾问被杀的消息更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伪军中蔓延，导致指挥完全失灵。零星的抵抗和惊慌的奔跑随处可见，却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这给王二娃他们创造了宝贵的撤离时间。
“撤！”看到物资搬运得差不多了，王二娃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一行人如同满载而归的猎人，背着、扛着、抬着缴获的物资，沿着来时规划好的撤退路线，迅速向镇外退去。王二娃亲自背起了那个装着最重要药品的木箱，山猴子和黑娃则抬着昏迷不醒、但似乎因为环境改变和希望注入而呼吸稍微顺畅了些的大壮。
老烟枪和他手下的残兵们，虽然背负着沉重的物资，但一个个脸上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他们不再是苟延残喘、等待死亡的丧家之犬，他们刚刚跟着“山鹰”，干成了一件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大事！他们抢到了药，抢到了粮！他们证明了自己还有用，还能战斗！
这种精神上的提振，远比物资本身更加珍贵。
队伍迅速没入镇外的山林，将身后的混乱与逐渐响起的、代表着日军援兵可能赶来的枪炮声远远抛开。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直到确认甩掉了所有可能的追兵，王二娃才下令在一处隐蔽的背风坡后暂时休整。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和泥污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昂扬。
山猴子几乎是用爬的来到大壮身边，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取出注射器和消炎针剂。他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成功将药液抽入针管。
“我来。”王二娃接过他手中的注射器，动作稳定而精准地完成了抽取。他撩开大壮的衣袖，找到静脉，将冰冷的药液缓缓推了进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仿佛那缓缓进入血管的药液，承载着他们所有的希望。
注射完毕，王二娃又亲自检查了大壮的伤口，用缴获的干净纱布和消毒水重新进行了清理和包扎。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能不能扛过来，就看他自己了。”王二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山猴子重重点头，红着眼睛，死死握住大壮另一只完好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老烟枪凑了过来，看着王二娃，独眼里充满了敬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山鹰’……这次，俺老烟枪和手下这帮兄弟，算是彻底服了！以后，水里火里，你一句话！”
他身后的残兵们也纷纷附和，眼神炽热。
王二娃看着他们，目光平静。他知道，经此一役，这支拼凑起来的队伍，才算真正有了雏形，有了一丝凝聚的魂。
但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清点缴获，分配物资。重伤员优先用药。”他下达了新的命令，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鬼子不会善罢甘休，这里不能久留。休息一个时辰，继续向野人岭转移。”
“是！”
众人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缴获的粮食被小心分配，药品由王二娃亲自保管和分配，武器弹药也进行了重新整理。
王二娃走到一旁，靠着一棵老树坐下，闭上眼睛。体内的星火缓缓旋转，汲取着天地间稀薄的能量，修复着连续战斗和高度精神集中带来的消耗。
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铁蛋那憨厚的面容。
如果铁蛋在，搬运物资、照顾伤员这类事情，他会做得更好吧。
也不知道他在延安，怎么样了……是否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是否也在经历着另一种形式的成长和淬炼？
一丝淡淡的牵挂，如同细微的丝线，掠过王二娃冰冷的心湖，旋即又沉入深处。
他知道，他和铁蛋，正走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终有一日，他们会以更强大的姿态，重新并肩。
而现在，他必须带领着身边这群伤痕累累却初具锋芒的“山鹰”，在这条血色征途上，继续走下去。
一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启程。
阳光穿过林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点。抬着大壮的担架变得平稳了许多，山猴子和黑娃的脚步也更加坚定。老烟枪和他手下的残兵们，虽然依旧面黄肌瘦，但脊梁却挺直了不少，眼神里有了光。
王二娃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背着他那装着药品的木箱，步伐沉稳。
药，已经到手。
而生路，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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